师焱很久没笑过了,陈姜不高兴的时候,他也不甚高兴。此时见她闭着眼念念有词的样子,不由得扬起了唇角。现实令我低头元兴四年,是喜庆的一年。这年中皇帝亲政,大赦天下,还惠于民,免徭役免赋税,并加开恩科。陈百安就在这一年的年头成了亲,娶了他老师的女儿,八月乡试又考得不错,有了举子功名。陈碧云生下了她第四个孩子,张家的第三个孙子。张姑母喜得大摆筵席,让张璟撒了一箩筐的铜钱。陈姜没赶上白天的喜酒,晚上才过府看望陈碧云,照例送了孩子一对金镯一只长命锁。陈碧云戴着抹额,倚靠在床上,胖乎乎的慈眉善目,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冲陈姜招手:“来看,小三郎的皮子不随我,随他爹,可白了。”陈姜尴尬地躲远了点:“刚给人净完宅,一身香火气,别熏着他了。”陈碧云嗔她一眼,叫乳母把娃儿抱了出去,道:“你不喜欢小孩儿。”陈姜否认:“挺喜欢的。”“看不出来,我那三个皮猴子你从来没亲近过。苗儿有时还能来帮我带带孩子呢,你天天就跟屁股上长了刺一样的,刚坐下就想走。”陈姜讪讪:“苗儿嫁得近,来去方便,我事多,忙得很。”陈碧云不屑:“忙啥?挣钱?你钱多得都开善堂了还不够?”陈姜嘻嘻笑:“钱哪有挣够的时候,镇上和县里的两家善堂全靠我撑着,我停了手,那些残疾孩子孤寡老人就没饭吃了。”“真是不知你想啥呢一天天的,挣了钱宁愿给外人也不给自己大哥。”“咋没给他,我还供着他念书呢,明年进太学,他两夫妻的吃穿住我可是都包了的。”陈姜理直气壮,“当年答应过他,只要他肯念,我就会包到底。但是哪天他过了会试,或者不想再念书了,我可就不管了。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家业自己挣去。”“你嫂子怀上了。”“啊?”陈姜吃惊,“我咋不知道?”“你天天在外瞎跑,能知道吗?”陈碧云白她一眼,“你娘今天来跟我诉了半天苦,说你不着家,不听话,一把年纪了没个定性。村里那拨丫头子个个都当了娘,独你古怪,她都快为你愁死了!想啥呢姜儿,啊?你跟姑说说,你到底咋想的,真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陈姜忿忿:“啥就一把年纪了,我才二十一,年轻着呢。这不是没有合适的吗?”“你也真好意思说,咋就没有合适的了?你说你钱多,提亲的人家里也有家财万贯的,你说你是官身,京里那个啥公啥侯家的儿子还配不上你?都给推了是啥意思啊?二十一还小啊?你到现在连个亲都没定,出嫁不得二十三四了,遭人戳脊梁骨知道不!”“谁敢戳我脊梁骨?”“你的脊梁骨没人敢戳,你娘和你哥呢?你娘因为你都哭多少场了,你也长点孝心吧!”廖氏因为这事儿哭过吗?反正没在她面前哭过。陈姜决定就当不知道,死猪不怕开水烫,年头再久点,她会习惯的。回到家,廖氏和嫂子高氏在房里说话,她想进去问问嫂子怀孕的事,被喜笑颜开的田娘子拦住了。“姑娘,有个事儿跟你说说。后日,我得带小冬回县里一趟,我婆婆的一个亲戚给小冬说了户人家,让咱娘俩去相一相呢,怕是要耽搁个两三天的。”陈姜又惊了:“小冬才多大,咋就说亲了?”“不小了,十五了。”小冬已经十五岁了吗?在陈姜的印象里,她还是当年那个瘦瘦怯怯的六岁小女孩,日常相处时,她也一直把她当孩子看待。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女孩已经长到可以嫁人的年纪陈姜本觉自己二十一岁正是花样年华,如今一对比,好像真有点老了。田娘子还在絮絮叨叨:“多亏了姑娘,叫我们孤儿寡母的过上好日子,吃穿不愁,这些年的工钱我才能攒得住。还有那年的一千两银子,我都留着呢。等小冬出嫁,给她嫁妆办得厚厚实实,去了婆家不受气。这些事得提前预备,等到了岁数再寻摸,就迟了”田娘子向来直肠子,想啥说啥,陈姜知道她有口无心,并不是在讽刺自己,心头却难免郁郁。她不是在郁闷自己成了剩女,而是想到陈碧云的话。等小冬出了嫁,哥哥带着嫂子上了京城,家里就只剩两个寡妇和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廖氏的后半辈子想来也不会过得开心。吃晚饭的时候,陈姜恭喜了哥哥嫂子,高氏含羞而笑,廖氏一脸欣慰,而陈百安却总有点神情复杂坐立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