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翎王玉冠白衣,他长相温润,连皱眉的时候也不见得有什么威慑力,只有种哀婉无助的脆弱感,若不熟悉他的人来看,会觉得皓翎王好似从来都不会发脾气,是个性情柔软的人。
但玱玹明白,就这样一个温和亲切,如环绕在皓翎国土碧波荡漾的春水般,看着没有一点杀伤力的男人,却登上了皓翎国至高无上之位,他的父亲,他的五个兄弟,全部死因成谜。
而且,当年他的姑姑大王姬求皓翎王出兵,相助他爹爹,被皓翎王断然拒绝,爹爹惨死战场,姑姑备受打击,哀莫大于心死,最后断指斩了与其的夫妻之情。
所以说,皓翎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不清楚,但绝对不会如其表面那般无害。
所以玱玹从来不敢轻视皓翎王,纵然这几百年,皓翎王一直对他很宽和,没让他这个质子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可他仍旧保持着强烈的警惕心。
况且,如今他强撑着回来这里,一路上血液已经快要淌干流尽了,半死不活的被人抬到大殿上,皓翎王虽然眼中虽然流露出点点惊讶,但神色却仍旧是波澜不惊,面上仍旧淡淡的。
皓翎王微微蹙眉,看向半死不活的玱玹,听着一旁的侍卫将大致的情况简单描述完毕,又将视线看向与玱玹身边,另一张榻上的阿念,眉宇间划过深沉的痛色。
他下意识的摩挲了下左手尾指上的骨戒,吩咐下去:“将王姬送回含章殿,让御医火速前去治疗。”
侍者应诺,几个人抬了阿念快步离开了,玱玹的几个侍卫有些着急,因为皓翎王并没有安排御医瞧自家主子,可他们身份低微,压根不敢说些什么。
皓翎王缓步走到玱玹身边,玱玹看到他走近,双手按在榻的两侧想直起身,一动之下,血液又涌出来一些,不过已经不多了,因为他的血快要流干了。
玱玹头晕目眩的重重又倒回了榻上,皓翎王居高临下的瞄了眼他的伤口,蹙眉叹道:“射你的箭淬了毒,所以你的伤口才流血不止。”
玱玹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他看着皓翎王,无比虚弱的说:“师父,是我……没有照顾好阿念,我愿意……以死赔罪。”
皓翎王淡漠的看着他,微微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拍之下,玱玹的伤口又冒出一缕血,他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
看来皓翎王很生气,或许他真的要死了……这次,是赌错了吗?
就在玱玹快要放弃自己的意识,放任的沉沦在无休止的黑暗中时,皓翎王缥缈的声音,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天边:
“……你的以死赔罪我可不敢要,毕竟阿念还有你爷爷,他们还都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不管什么毒,都是极阴极寒之物,蕴含了太阳神力的汤谷水,可以洗涤掉任何寒毒,你们带他去泡泡吧,希望对他有所帮助。”
玱玹原本涣散的瞳孔,渐渐凝聚有了一点点的光,他感觉自己又被人抬起来,晃晃悠悠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身体被一股温暖的水包围,在温水的浸泡下,他冰冷的四肢这才有了点暖意。
“不流血了不流血了,果然不流血了!”
恍惚间,他听到师瀛激动的声音。
然后随之医者忧心忡忡的声音又传来:“公子的血都快流干了,现在虽然止住了,但性命不一定脱力危险啊!”
“御医呢!御医怎么不来看看主子?”
“师瀛你别吵吵,”有人压低了声音道:“你没看出来皓翎王对咱们主子很有意见吗!这回主子不把该受的罪受了,皓翎王心里是不会舒坦的!毕竟阿念王姬还没醒!”
“可,没有御医,怎么用药?”
“有有有,先用涂山二公子给的,二公子真是个好人啊,把俞府里所有的灵丹妙药都给主子了……我们现在是在皓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玱玹昏昏沉沉的听着,嘴角泛起苦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就算他在自己的故国西炎,又有谁会真心对待他呢?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世界!这大荒天下,如他内心一般寸草不生,一片荒凉。
如今,连小夭送给他的九尾狐的尾巴也丢了,他可真没用,保护不了自己的亲人,连个哑巴物件都护不住……
然后他就感觉有人往他嘴里塞着药丸,不论塞多少,他都竭尽全力的吞咽下去——他要活着,这场生与死的博弈,就算剩一口气,他也要睁着眼看到最后,虽然很多人想他死,可身边还是会有那么几个人,盼着他好好的活着……
对,他是要好好活着,他还要杀了九命相柳,踢碎一切阻碍他的绊脚石,等他好了,他必须让那些害他的人,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突然,玱玹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心口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的胃翻涌着,他知道这是想要吐血的感觉,可他哪里还有多少剩余的血。
噗的一下,玱玹把刚吃进去的丹药,全部吐了出来,他张着嘴用力的呼吸着,却觉得胸膛里进不去一丝的气息。
在周围一干人等的瞠目结舌中,玱玹的身子缓缓沉入汤谷水中,直到没顶,众人才反应过来。
“主子!”
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有几个侍卫跳下去捞人,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含章殿。
皓翎玖瑶猛的睁开了眼睛。
白色,入目皆是白色,飘荡着的白色纱帘,从白玉的窗牖射入的明媚阳光,将周遭的一切折射的更加雪白。
好熟悉……她现在在哪里?她刚刚不是被相柳一把捏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