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想想说道:“戌时之后,晚些无妨。你们前来的时候尽量隐蔽些,特别是徐副将,莫要被人注意到他进过府里。”秦霜躬身答应,却没有马上退出去,又低声道:“若菡来求见主上,方才因为宁王殿下在,她一直等在前院侧厅。”静王眉间微蹙:“可是明月楼中有何要紧之事?”若无要事,应是不可擅自前来,但如果真的有事,秦霜又不该这会儿才提起。秦霜硬着头皮道:“并没出什么事,但若菡来都来了,属下也不好让她回去。她说主上最近见了谢枫,见了绿蕊,我哥更是片刻不离,就是没有见她,所以很是挂念。”话音未落,但觉脖子后面一阵凉嗖嗖,心知兄长就在房中,听了此语,想必见怪。他一时也顾不得,接着道:“主上知道若菡的脾性,属下要将她打发回去着实不易,杨总管也不帮忙,陪着喝茶,巴不得她多坐一会儿。她带了琴,还有一本曲谱,说是最近找到的,曲意舒缓空灵,主上有暇时抚一曲,或能调养心神。”静王听他没话找话说了一大堆,心下明白主因是自己将明月楼的事告诉了洛凭渊,白若菡没了顾忌,便径自来探望。他默然片刻,说道:“既然来了,就让若菡进来吧。”秦霜答应一声,退了出去。静王坐在书案旁,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阿肃,你还没听过若菡弹琴吧。我总觉得你最近情绪不好,不想去北境么?”室内一阵沉寂,跟着秦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府中空虚,不放心。”静王笑道:“玄霜也不是全都随你出去,小霜这几日会再挑选几名暗卫过来,谢枫那里也有充足人手,你不必担心。再说凭渊住在府里,纵然有人想动手针对于我,也会担心惊动他,不敢做得太过分。”他本想说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在府中还不是平安无事,但不欲秦肃听了多想,只说道:“反而是你,此去途中凶险甚多,一定要小心。苏阁主已传了信来,正等着你们过去,他熟知战局,届时会从中策应,帮助调整行动细节。玄霜与横刀已多年未曾联手御敌,更需处处谨慎。”短暂寂静后,秦肃又道:“北境战事太顺,于你不利。”此语已超出了本分,但他心中实在担心,禁不住要出言提醒。静王沉默,他明白秦肃的意思,以琅環之力襄助战事,皇帝未必念好,若是北辽实力因此削弱,反而可能对自己更增忌讳防备,使得处境恶化。他淡淡说道:“阿肃,北境战乱多年,民生劳顿,急需休养生息,此战若胜,过后边境或许能太平数年,朝政方能清除积弊。至于我们的处境,你别担心,凡事都是有利有弊,岂能因噎废食?我心里有分寸,父皇就算不相信琅環,也会相信他的碧海澄心。”秦肃说道:“遵命,属下尽力。”洛湮华微笑道:“等北疆的事情暂了,我们总有机会下江南的,我很期待。阿肃,你也很想把魏无泽找出来吧。”秦肃的声音明显转冷:“必要手刃他。”静王不语,他能感觉到秦肃心中的压抑与仇恨。玄霜当年与幽明相辅相成,遭遇背叛,恨意尤深,纵然将仇人千刀万剐,失去的亲人也不会回来了,如他的母后,如琅環右使萧夙玉,还有众多死于劫难冤屈中的下属和臣子。若不能为他们复仇,还以清白,又将如何告慰死者在天之灵,使得活下来的人内心得到平静?茶韵酒香洛城最热闹最繁华的街道莫过于宫城东南的棋盘街,位于内城宣德门一带,毗邻朱雀大街。顺街走去,银楼、酒肆、绸缎庄,鳞次栉比,还有香料店和茶庄,门面远比一般店铺明敞光鲜。能够在此开店的,不是有深厚背景,就是名贯南北的著名字号。棋盘街将到尽头处,有一座三层的谢记茶楼,行人一路逛到这里,正好进去坐下歇息,喝茶吃点心。谢记茶楼陈设清雅,一层正中挂着一幅笔致风流的中堂:淇水漪漪。楼中供应的都是江南的应季新茶和苏扬细点,显示出主家应是来自南方。几个奉茶的伙计长相顺眼,口齿伶俐,不过流利的官话中总带着点南方口音,虽然也一样是在肩上搭一块布巾,提着铜制的茶壶在大堂中穿梭来去,但看上去比一般茶馆小二就是更斯文干净些,也极少高声大气地吆喝。茶楼本来就是闲谈修葺之所,何况这座谢记离宫城不远,会在一层歇脚闲谈的茶客,有南北客商、贩夫走卒,有洛城官员家的仆从管事,也有进京求学复考的书生学子,乃至城中的普通住户,总之,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在这里,每天都有无数消息从人们口中传出,又流进他人耳中,汇入街头巷尾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