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淳熙帝沐浴更衣,率领百官照例举办了祭祀仪式,又至太后所在的重乾宫进行朝拜,史官秉笔直书将盛况记录在册,好传扬出去以教化百姓。夜里燕皇宫里灯火通明,香车宝马,将北燕最有权有势的一群人聚集其中。宫人们俱换上了为庆太后寿诞,淳熙帝特准新制的宫装,稍微有些脸面的都得了赏钱,一个个扬起喜气洋洋的眉眼,在亮起精美宫灯的殿间回廊川流不息,打起小心伺候今夜宫内的贵人们。今夜燕皇宫的客人实在太多,宫内特意启用了闲置许久的未央宫,方才容纳下这泱泱人群。未央宫乃是大燕最后一朝皇帝所建,动用了当时一半的国库,其辉煌奢靡让人咋舌,淳熙帝登基后便将其闲置,以免沉迷其中,让人丧志。因此本朝许多达官显贵今日方第一次涉足此地。未央宫很大,但是再大的宫殿,它的排位也是一样的,尊贵卑贱自有分明,绝对不可僭越。太后坐在首位,下首左座自然是淳熙帝,而与之相对的右座却空着,按理那应该是皇后的位置,皇后既去,就应当由贵妃代行皇后礼仪,可是本朝后宫并无贵妃,那么四妃之首的德妃按理也能坐得,只是淳熙帝没发话,谁也不敢擅做主张。德妃便只坐在更下之位。四妃之后,该是皇子公主的坐席,太子同四皇子相对而坐,再下面坐着的却不是旁的皇子,也不是淳熙帝的长女,竟然是端慧皇后的侄女景川郡主。这是许多年来宫里默认的规矩了,有些新进的宫人暗自惊讶,知道内情的老宫人便会对他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嗤之以鼻,“这算什么,若是端慧皇后还在,那皇后下首便得格外给郡主安排一个席位,若是再早些年,郡主还小那会儿,便是陛下和皇后的膝上她也坐的。”坐在陛下的膝上?这可是连太子都没有的待遇,景川郡主的荣宠,由此可见一斑了。宫人们絮絮叨叨一番低语,席上的贵人们也不乏交头接耳者。谢斐耳朵里闲闲听着身旁两位侍郎对皇室的八卦,手里给自己倒满金都皇室特供的葡萄酒。托安阳公主的福,他这样一个八品小官也能在这盛大的宫宴中有一席之地。坐席在最末一等,上首的几位只能模糊看个影子,不过他今日这般境地哪里还在乎位置的尊卑。“一个南蛮质子竟然也能登堂入室我朝宫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有不满之人当着谢斐的面讥讽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旁的男子跟着说,“人家生了一副好皮囊,能入长公主的眼,自然狗仗人势了。”谢斐舔舔牙齿,这葡萄酒味道不错,就是甜了一些,有点粘牙。“喂,说你呢,南楚来的小畜生。”那人喝了点酒,不满谢斐对他的无视,口出恶言。谢斐眯眯眼,正要开口,忽然一道年长的女声响起,“这可是太后寿诞,哪里容得下你这般放肆,来人把他拉出去。”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宫装女子,看样子是有些身份的宫中女官。那人还来不及开口辩驳,便被两个小太监捂住嘴拖了出去。坐在这样的席位,想来是个没什么身份的,自然无法违抗宫中的女官。那女官说完话便走了,也没有同谢斐攀谈的意思。“谢兄,”谢斐身旁一个年纪稍小的郎君悄悄提醒他道,“这个可是德妃娘娘身旁的掌事姑姑。”德妃乃是四妃之首,出身清贵,是淳熙帝潜龙时期便跟着的老人,先后诞下了大皇子同四皇子,大皇子虽然夭折了,但是四皇子刘勋却从小机敏过人,颇得淳熙帝喜爱,据说若不是端慧皇后更属意二皇子刘琛,这太子之位本应是刘勋的。像他这般身份,在这未央宫中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帮他,没想到他通过安阳公主放出去的饵竟然钓起了刘勋这条大鱼。寿诞上最亮眼的环节莫过于太后对各家贺礼的谢仪,今年最得太后欢心的是安阳长公主所送的一樽半身玉佛像,据说出自西域大家之手,雕刻的栩栩如生,更难得是这通身的玉泛着荧光,触之手还有温热之感。太后甚是高兴,借此赐了亲女儿不少田地金银。接着是英国公府送的一幅菩萨画像颇有些新意,那画中的菩萨全然是照着太后所绘。“这一瞧就是顾家阿濛的手艺,不错不错,我们北燕的才女当以顾子书为标杆才是。”太后表示满意,特赏了顾家姐弟各一副上好的文房四宝。剩下的便没有什么可说道的了,太后喜欢礼佛,这是举国皆知的事情,送的贺礼多与此相关,就是那手抄的佛经便有厚厚一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