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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平康坊间人头攒动,灯火通明。在火树银花中,拔地而起的藏香阁最是夺目。
雅间内的装潢极是精贵,不论床榻、书案、琴桌、挂屏还是摆在角落的承足,俱是由紫檀木雕刻而成,且多是错金珐琅的工艺。八仙桌上摆着的茶盏、美人觚、瓷碟也皆是官窑的白釉瓷,瓷质温润细腻,观之可亲。
藏香阁阁主蒋燕满脸堆笑地吩咐着老鸨:“晋王殿下可是头一次来。灵芝,把最好的姑娘们都叫来。”
不等崔珩开口,裴昭压低声音,道:“蒋阁主,只请荟娘来就好。”
裴昭从一位经常流连青楼的同僚中得知,这荟娘原本出身官家,不知为何,流落到了藏香阁。那位同僚还说,荟娘心直口快,经常讲些阁里的逸事。裴昭觉得,从这种人口中探风再适合不过。
裴昭在靠窗的楠木桌旁坐下,笑道:“殿下今日身子不适,荟娘陪着某就好。”
荟娘娇滴滴地说好。
裴昭道:“某听闻阁里有琴、棋、书、画四娘子。某想问问画娘子是何人?”
杨赋写过一首艳诗《为藏香阁佳人所作》,说的便是画娘子。
荟娘娇嗔道:“郎君寻妾身来,竟是为了其他娘子?”
“当然不是。某仰慕荟娘芳名已久。但……”裴昭想着措辞,“晋王殿下喜好丹青,故而想寻画娘子切磋一二。”
这时,原本翻看卷册的崔珩抬眼望过来,眼底晦暗不明。
“画娘子是春痕,只可惜不常见客。”荟娘笑道,“春痕颇受某位富家少爷的喜爱。那少爷掷金千两,让春痕只用好生服侍他就行。”
“既然喜欢,为何不替春痕赎身?”裴昭故作不解。
荟娘摇头叹息:“少爷已有家室,妻子的身份极是金贵。那少爷年轻时,听说还有杨柳公子的美誉。”
“杨柳公子?”裴昭佯装惊奇道:“某佩服他的画技已久,想恳请荟娘替某引荐。”
荟娘笑着道:“少爷常在玲珑地留宿。郎君直接去找他便是。让妾身想想……春痕说,他大概每月初十后才回来。”
于是裴昭举杯敬道:“荟娘告诉某这些事,某感激不尽。荟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荟娘淡淡一笑,眉眼间却有些哀戚,但终是什么也没说,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片刻后,倒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崔珩这时起身问道:“裴小姐要直接去玲珑地?”
“嗯。”裴昭把荟娘安置在榻上,“以免夜长梦多。”
崔珩垂着眸,长睫低覆,目光极是柔和:“裴小姐……要不换套衣服?”
裴昭闻起自己的袖子。刚才偷偷在酒里下药时,一不留神撞翻了酒杯,整个袖子上都是浓郁醉人的酒气,不但令人晕眩,还有些难闻。
“殿下在这等我。”
里屋的橱柜里有为舞姬准备的干净衣物。
裴昭在镜前卸去幞头,挽成云髻,贴上花钿,重勾眉毛。等重新站在崔珩面前时,身上已穿着轻薄的襦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