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梧不得不搁下银箸,仰头朝越帝一笑:“渔阳自当为父皇分忧。”“嗯,你的心意,朕自是知晓。”越帝慢声道,眼神却又再次睨向闻澄枫,充满轻蔑与不屑,“但既是来给南越献礼的,魏太子实在有些不懂规矩。从刚才朕入殿至今,都不曾见魏太子给朕行礼。”“君臣之礼,是你们魏帝没教过你吗?”闻言,虞清梧装出来的假笑蓦地一僵。刚才她光顾着看皇帝和贵妃的长相,忘了注意身后闻澄枫的动静,他竟然没行礼么?是了,闻澄枫那般硬气的人,连敬称她一声殿下都不肯,又怎么可能跪拜南越皇帝。纵然依照不成文规定,战败被俘虏的人质不再属于他原来王朝,闻澄枫也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南越的臣。虞清梧不禁懊恼自己大意疏忽。在原书剧情里,闻澄枫是被侍卫五花大绑压上大殿的,他无力反抗,哪怕再不情愿,却也拗不过御前侍卫的蛮狠手劲儿磕了响头。虞清梧主动把人带来的初衷,正是为了保全少年被当众绑成粽子的颜面。但她没思虑到闻澄枫不肯向越帝低头,该怎么办。虞清梧心里七上八下,想着既要帮闻澄枫避了这次羞辱,又不能明着帮他,甚至表面上还得配合越帝的意思,同时扮演听从父意的好女儿形象和恶毒冷酷的长公主形象。她手指紧紧揪住衣袖,阖了阖眼,再睁开已然目露阴狠凶光,瞥向站在身后的闻澄枫。“还杵着作甚,瑶华宫怎就出了你这么个没规矩的东西。”看破“……长公主心口不一。”……虞清梧把闻澄枫要来当伴读的事,早已在宫内传开。这会儿宴席上一闹,前朝官员也大抵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些人且听渔阳长公主呵斥闻澄枫那咬牙切齿口气,再看那冒出火的眼神,就知道魏太子在瑶华宫的日子,铁定不好过。有胸怀孔孟之道的儒臣不禁无奈摇头,多少觉得皇帝和渔阳长公主过于糟践人了,毫无仁德之心。也有惜才之人惋叹魏太子文武双全,今上却不思索如何收服其为己所用,心胸狭隘,非明主所为。但更多的,还是心高气傲的世家权贵。这些人跟越帝一样,饶有兴致等着看戏瞧热闹。那就成全他们。“还不快跪下!”虞清梧见少年依旧倔强着一动不动,横眉竖目又道,“琴月棋秋,给本宫把他压上前去。但千万注意着些,别把他膝盖上不详的脏血沾到地上,给这大好的日子添了晦气。”闻澄枫乃不详之身,这是北魏与南越都知晓的一桩笑话。而这不详的说法,源于少年发梢暗红如血。虞清梧的言下暗示很明显。血光之灾是最忌讳的凶兆,如果让闻澄枫不详的血流了出来,甚至入了皇帝的眼,那么今日这场祈愿南越风调雨顺、千秋万世的冬至宴,就会逆吉为凶,变成一道催命符。她作为现代人不信这些,君庸无能的越帝却最是讲究,生怕自己真龙天子的命数被克制。果不其然,虞清梧看见越帝连忙坐直了身子,向她询问:“什么不详的血?”“也没什么。”虞清梧状似漠然,云淡风轻道,“就是前几日他弄坏了女儿一样东西,女儿气不过便罚他跪在瑶华宫门前直至雪化才允起身,谁知竟就伤着了他的膝盖,一滩血肉模糊。后来又……”她说着刻意顿了顿,倏尔改口:“算了,那些不入流的腌臜事就不说予父皇听了。”“琴月、棋秋,还不赶紧的?”被点到名的两人虽然猜不透长公主在想什么,但言听计从是她们从小就学会的规矩,当即伸手去抓闻澄枫。孰料,闻澄枫侧了侧身,巧妙避开她们的触碰。先是意味深长地瞥过虞清梧,继而漆黑眼眸恶狠狠瞪着龙椅上的越帝,冰冷沉声:“我自己会跪。”越帝被他那眼神瞪得一个激灵,又想起虞清梧意味不明的停顿……多疑的本性不禁让他猜测,虞清梧应该是把人折磨狠了,而闻澄枫突然妥协则是想故意蹭出血,把不详凶兆带给自己和南越。蓦然有点后怕。“罢了罢了。”越帝在闻澄枫撩袍屈膝之前道,“你退下吧。朕瞧着开宴吉时也该到了,别耽误了吉时。”其实说白了,他就是怂。相比起国祚有可能受影响,一个被北魏当成弃子的废太子跪不跪他也没甚么要紧。随着乐声渐起,珍馐上桌,虞清梧逐渐放松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心想接下来,总应该各自相安无事了吧。但,凡是都有个但是。她才刚喝了两口暖胃鲜汤,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父皇,女儿敬您一杯酒。祈祷大越年年风调雨顺,岁岁国泰民安;也祝愿父皇万寿无疆,千载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