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可能是她,到底怎么做到预判和精准控制遇难者人数,又怎样吓疯林展,却没留下一丁点破绽?
天才。
把梁思宜跟梁全暂且放一边,如果有机会,减虞真的很想亲口跟这个人,或者这个组织的头目聊一聊,挖掘他的过往,品尝他的冷血,甚至更危险的——那人的脑子里一定有更多精妙的作案设计和杀人手法,写成书,一定会成为文史留名的经典。
正当冲撞频发时,一面旗帜竖了起来,加上举旗人的胳膊,超出人头约一米五高。
旗杆上插着的是白幡,用黑色墨水毛笔写了个大大的‘还我亲人’,只见旗帜冲上了拦山关卡,安保们忙不迭一拥而上要把他按住,却见那人掏出了一把折迭小刀,对准自己的脖子。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自杀!”
“刀刃不长眼,兄弟,别激动,快把刀放下!”
“我让你们别过来!滚远点!”男子状若疯癫,嘶吼声传遍广场,竟还戴着麦克风。
广场霎那间安静下来。
一道道含着泪的目光投向举旗人,并未因为刀具出现而逃。
他们好像隐隐猜到,这个形容枯槁的男人要做什么,甚至还在暗暗期待,他真的能为大家争取到一点权利,起码能看上亲人最后一眼。
真是精彩,减虞暗道。
到这个地步,警方不得不出面回应了,这个男人就算代表民意,事了后也极有可能因危害公共安全被捕,媒体又有了一个炮轰警方的理由,而且,能把这样一个携带刀具跟长杆的人放进陵园,a市警方难辞其咎。
男子见威胁到了安保,便跨上台阶,用力把旗杆往草地里一插。
森严肃穆的白幡耷拉着,男子扬臂一扯,沙哑喊道:“大伙儿,各位兄弟姐妹,我姓李,叫李大同,是市建的一名环卫工人!大家随便拍我,我不怕!我这条贱命豁出去了!今天来,就是要问警察一个问题!”
回声在岱山上回荡着,振聋发聩:“是谁!害死我的儿子、老婆、母亲!”
落叶飘零,随着血泪痛诉潸然而下。
“是谁!让我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是谁——”李大同哭出了鼻涕泡,用手背一抹,更加大声,“不让我见我的,我的……”
有人发出同情的议论:“这也太惨了,全家都死绝了啊。”
“是啊,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了,连尸体都要不回来,太过分了。”
“可是警察不还是在调查吗,才一个礼拜,能有什么结果啊,这波我站警察。”
“得了吧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躺棺材里的不是你老婆,你当然无所谓,你想想,警察为什么不公布遇难者名单?为什么含糊其辞,不接受采访?这里面啊,有文章!”
李大同继续吼道:“我是个农村娃,十六岁就去大理石厂搬砖了,没有保险,钱也不多,谁让我自己没本事呢,我不怪人。可是后来我得了肺病,厂里就把我辞了,一分钱补偿都没有!”
“我上市里来找工作,没有文凭,正经招聘市场门都不让我进,我没有好手机,也没钱买电瓶车,送不了外卖,就去隆基广场的写字楼底下,帮骑手把外卖送上楼,一单只收一块钱,中午电梯等不来,就爬上40多层,就为了送一块钱的单子!”
“就这一块一块,我攒够了娶媳妇的钱,在a市租房安家,生了个宝贝儿子。后来,我爬楼太急摔下来,膝盖伤了,不能再爬,就去当了环卫工人。我是个窝囊废,没有用,给不了老婆孩子好生活,可我再苦再累,没有埋怨过政府,没有去领特贫救助,没有上街讨饭!因为我知道,咱们市是文明城市,绝不能有乞丐!”
“10月22是我30岁生日,我妈偷偷从村里来,给我带了一麻袋红薯,我却没接到她电话,我媳妇儿带着我儿子,我妈,去隆基广场找我,因为我骗我妈我在高楼里面上班,没敢告诉她她儿子现在是环卫工,她们没找着我,就坐地铁回家,可是,可是,她们回的不是家啊!”
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勾起了无数人的心事,不由再次大哭。
人群里有来扫墓的,也有被网上言论以煽动来凑热闹的,此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唉声叹气。
“我这辈子,没给政府添过麻烦,没给咱们市丢过人!”李大同再次把旗帜举起来,来回挥舞,“我就求各位领导给我一个明白话,能不能把我家三口人还给我!我要带她们回家!”
“回家!回家!”
“还我亲人!还我亲人!
李大同的折迭小刀仍然打开着,一秒不挪开,他噔噔两步,跳下围栏,举起旗帜向殡仪馆的方向跑去,大旗非常瞩目,安保边叫停边追,却被人刻意拉拽,一时间混乱不堪。
人流跟随旗帜从行车道上坡,减虞看看时间,已经10点40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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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岱山陵园1公里,有个黄庙村,靠近公路边上开了不少苍蝇饭馆和小卖部。
陶舒琼刚进村子,就踩中一个小水洼,泥点飞溅,她抿抿嘴,向前方望了望,村里的年轻人很少,刚刚下雨,店铺门前的桌子都收进去了,这会儿店老板们正一张张将塑料板凳往外摆。
一见到陶舒琼,他们争先恐后喊道:“学生仔,来这里吃饭!有全素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路过,不吃饭。”陶舒琼加紧步伐越过去,再次掏出七星剑叶,确认上边写的店名。
这一带说民风朴素也行,彪悍亦不过分,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做的都是来往岱山的人的生意,用嘴吆喝比招牌管用,因此,各家店的门头破破烂烂,根本看不出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