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一女子拨弄着琵琶,似因不熟练,断断续续,戚戚哀哀。她走出来时,一双狐眼里映着天边落霞,配上那露脐上衣,曳地罗裙,织金丝帛,一颦一笑皆显得妖媚撩人。
正是失踪的胡玉。
“你不去寻你那将军小姐?”
“不急,等他们到家。”
胡玉将那捡来做掩饰的琵琶扔在一边,靠在舷墙上,“你说的消息,我主人早已知晓,无甚大用,给不了你报酬。”
“可那将军小姐,却也是我给你带来的,多少给点,嗯?”叱罗桓爬起来,戏谑般说道。
胡玉伸出那纤纤玉手,观赏起自己贴花的指甲来,对叱罗桓的话不屑一顾,“叱罗,这浑水,我劝你不要淌的好,且你若要我散布这消息,可得给我报酬才是,不然我主人若怪罪下来,我岂不是两头不得好?”
“不用,消息我已经散出去了,要不了多久,便天下皆知。我来找你,只是蹭个船坐,嘿嘿。”
“那这船钱,便当是给你的报酬了。”胡玉见被戏耍,甩了甩身上的披帛,转身走回舱中。
叱罗桓却高兴,他特意来找这胡玉,没想到居然真找到了,还得了好处,心想那胡玉的主人定有来头,竟知道广陵侯的秘密,且意欲追查裘家小姐。这下,又能换到钱了。
那胡玉从北漠一路逃到雍州,追捕她的人不明来历,竟随时随处皆知她去向,她心中疑虑,惊惊惶惶,借着些路子人脉,是好不容易找到个稍稳妥的藏身之处,此时她无心与叱罗桓过多计较,坐在那昏暗的船舱里思绪万千,亦顾不得点灯。
顾言和晚宁坐着那马车在林间官道且行且玩,眼见暮色低垂,便叫那车夫寻个地方过夜。那车夫亦是顾言特意找来的老手,知道什么时辰能到什么地方,能在何处歇脚,引着马绕了个方向,便到了一处山间的官驿。
那官驿只接待过路官府之人,且又隐于山间,故而这二层小楼虽修的干净规整,却也寂寂寥寥。马夫带着两人到那的时候,里头只有管事的和一个厨子坐在堂里嗑着瓜子聊着闲话。
顾言跳下马车,转身来扶晚宁,可自幼跟着顾言撒野的晚宁,哪是那娇俏的闺中小姐,如今即发现这阎罗王是自己家的泼猴儿,那便是肆无忌惮。只见她整个人往下一蹦,扑进顾言怀里,嘻嘻笑笑。
顾言自是惯着她的,搂过来仔细放地上,生怕她摔着。
“也不怕人笑话。”顾言给她理了理衣裙,没奈何地笑道。
晚宁不以为然,“你我何时怕人笑话过?”说着便大步往那驿馆里走去。
驿馆院落四四方方一小片,一条碎石小路从院落门口蜿蜒而入,绕过一方青石桌案通向客堂。左右各有一棵望人松,枝叶舒展,投下大片清凉,院落墙边整整齐齐地堆着些酒坛柴火,二层小楼静静地立在这山野之中,没有漆金画梁,没有丹楹刻桷,却有那与世无争的舒爽清静。
两人跟着车夫走进大堂里,那车夫似是与管事的相熟,点头打着招呼,上前说了几句,管事的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迎了过来。
“侯爷大驾,小人这就准备客房和吃食,还请里头稍歇。”说着便引他们进去那大堂里,用那衣袖擦了擦椅子,才请他们坐下。
那大堂里除了柜台,便是几方桌椅,墙边堆放着十来坛子米酒,几盏青灯摇摇曳曳。管事的拿了些小食茶水,摆到桌上,昏黄的光影落在他挂着融融笑意的脸上,清晰可见的褶皱勾勒出一副憨厚慈蔼的面容。
“管事,你们就两个人在这儿?”晚宁好奇起来,除了在家里做那享福的大小姐,她便只做过流落山野的逃犯,从未到过官驿。
管事的拱手对晚宁施礼,那双眼睛似乎笑在隽永之中,弯弯的,眯起来,带着深深的皱纹,“是啊,姑娘,官驿没有什么客人,自然无需太多人手。”
晚宁莫名地担心起来,“那要是遇上贼人,你们该怎么办?”
“姑娘,官驿里没有财物,来的,只会是讨要吃食的。”
“那你们给吗?”
“自然是给的,且山野之中,能走到这来的并不多。”说完,他转身看向顾言,“小人上去准备客房,厨子已去准下饭菜,侯爷稍歇。”
顾言点了点头,看着那管事上楼去,“你问这做什么?”
晚宁此时一副颇有经验的模样,“你不懂,这是生存之道。”
“呵,我侯府养不起你了?”顾言听了这话,气笑了。
晚宁抓了个炒豆子塞进他嘴里,“多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
顾言心想这自己的行事作风,晚宁真是一学一个样,包括投喂。
“我看你这些年揭的瓦应也不少。”顾言抬手也给她嘴里塞了块甜瓜。
晚宁一听,颇自豪起来,“我在信里不是跟你说了嘛,你家那屋顶已经穿了。”
“哧。”顾言笑起来,“真的假的?”饶有兴致地看着晚宁。
“承你衣钵,继你香火,京城里谁不知道裘晚宁上房揭瓦的本事,你家那屋顶就是我踩塌的。”晚宁看着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摇着脑袋,意趣盎然的说着。
顾言此时笑着凑到她身侧,在她耳边悄声道:“衣钵你是承了,何时能继香火?”
这话似另有意味,晚宁蹙眉一想,忽而羞臊起来,“去你的。”她一把推开顾言,吃起东西来。
在顾言的眼里,他的阿宁自然是可爱又有趣,他看着晚宁笑得合不拢嘴,全然没了那冷面阎罗的样子。
此时天光渐暗的侯府里,淳安婉摆了一桌好酒好菜,不为别的,就为缓和与那宴白的尴尬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