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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怨（第2页）

“妾倒是好奇了，郑良人究竟写了什么？瞧这几人，脸都红了。”马婕妤爽利地笑道。

“没什么，是这殿内愈发热了。”

陛下回了一句，把木简放了下来。

马婕妤便拿起了这木简，高声朗诵了起来：

白雪兆瑞年，红梅妆新岁

万物始含春，圣日同欢颜

早花和羞待，莫负采撷时

风吹甜香远，入梦伴君眠

读完最后一句，连马婕妤也轻咬起了嘴唇，脸上飞了红，迟疑着不言语。

殿内暖风仿佛含了春意，拂得各人皆红了脸，成了早开的桃杏。

郑良人面泛春色，痴笑着向陛下做了福：“妾自知无才，只愿陛下欢颜。”陛下没有看她，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皇后打破了这暧昧又尴尬的气氛，莞尔道：“陛下，妾听闻郑良人重阳之日言语冲撞，陛下便降了位份，让她静思己过，如今一晃已有两月余，郑良人想必已是日日反省，克勤克俭，年节之日，又值宫宴，穿戴还是素色，且从这诗里面看，也是颇有所得了。可怜她的一份心意。不如——”她的笑却有些疲倦。

“这份心意，可是春心？”马婕妤手帕掩了嘴唇，嗤笑道。

皇后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其他人低头含笑不语，郑良人的脸仿佛真正成了待采撷的——不是花，而是熟透了的桃子。

陛下转过脸来望着皇后，等着她接下来说的话。

“不如趁着今日乃是元日，迎新年，除旧岁，去了旧年的不愉悦，迎一些欢愉事儿，依妾看，倒是可以复了郑氏美人之位，也显示陛下的宽仁。”

陛下迟疑了片刻，点点头，道：“既然皇后如此说了，那便复了郑氏的美人位份。”他又看向了郑美人：“只是以后不可忘记教训，修德修心。”

“谢陛下，谢皇后隆恩！”郑美人激动地拜倒在地上，仰起脸时，眼里已泛着点点激动的泪光。

就像看着一出一出的戏，没有后世宫斗剧里面演绎得那么精彩，却也是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明嘲暗讽，短兵相接。

好像除了忽然复位的郑美人，没有人是高兴的，每个人却都笑着，疲倦的笑，冷冷的笑，嘲讽的笑，无奈的笑，迎合的笑，敷衍的笑。独独没有迎新年除旧岁的欢喜。

我漫无边际地想着，竟羡慕起王娙娥来，不来倒好，有时候人多了，反而是另一种孤独。

温室殿内仿佛越来越热，我生了倦意，又似乎因为这热，渐渐有些呼吸不畅。好在大家开始读马婕妤的诗，她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殿中，绕梁三尺，我便悄然走到了殿外。

碧空卷玉蕊，赤轮映龙麟，

飞雪迎春至，仙藻答瑞年。

……

诗与众人的窃语都被我抛在了身后。

可就如马婕妤说的，除夕之夜没有月亮。头顶只有点点星光，与白茫茫的雪色相映。

红梅已经化在了夜色之中。外面一片冷寂，一片苍茫，一片漆黑，没有爆竹，没有烟花，没有桃符，没有灯会，没有任何节庆的气氛。日落日出，月落月升，星亮星灭，一切按着它们的轨迹运行。一如往日。

郑美人似乎又唱起了那日在梅林深处的歌，只是这回并非清唱，而是伴上了丝竹之乐：

……

思年岁之吾与兮，

齐日月以同光。

……

天籁飘入我的耳中，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不会老，而年岁也不会“吾与”，为任何人停留，或生怜悯。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有殿内不断飘出的脂粉香气和煦煦暖风，永不停歇的唇枪舌战与甜软笑语，在提醒我，这是特殊的一天。她们读着诗，目光流连在那个男子的身上，她们守着岁，期盼这男子能够多看她们一眼。

这群写诗的女子，应是这星光与雪色之中的第三种绝色，然而纵然有笔墨酣畅，有软语娇声，这里并不是曹公笔下的大观园，不是太虚幻境。

雪与夜，将世界重新变成了开辟鸿蒙的模样。还有多少个时辰，能够迎来日出呢？

等到红轮升起，新的一年便悄然而至。

这是我来到汉朝的第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