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感激,他走到岸边蹲在了闻人椿身旁。他的姿势有些奇怪,因那条坏到不能再坏的腿实在很难佝偻起来。如此说来,他是吃着痛在说话:“上回要不是你留我一命,我怕是早就死在那破船上了。这条就算是还你的。”闻人椿早已吓哭,颤抖着声音回道:“谢,谢谢,大少爷。”“你真的不要做我的妾吗?”她还知道如何摇头。“罢了,你要是跟着我,也没什么意思。”闻人椿接不上话,一心只有箩儿。“大少爷,那另一位还沉吗?”身后小厮不确认地问道。“当然。”这一回,闻人椿救不了了。闻人椿随着小厮的口号回头,就看见精细的竹笼里,有一抹美得清丽的眼神正在发亮。脱了浮华和俗艳的四娘宛若一个二八年华的稚嫩女孩。她解脱了,不必活于爱恨怨怼。可她也坠落了,从此心事无人问津。明州,在归来的第一天,便让她忘却一切真性情、真欢愉。压抑重又包裹起来。层层叠叠,明明灭灭。“是我错了,耽误事了。”这是相见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多像一个怯弱的女使正在同她的少爷认罚啊。她又变回了她,都不需要谁人敲打。而他只说:“等你料理好,再来找我。”她听出他有气,可再来一回,她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只是她没有想到霍钰的气会大到烧了陈隽,还未进屋,便能清清楚楚地听见霍钰的大发雷霆。纵使从前的她都没见过这般怒火。可等闻人椿进了屋,又安静地可怕。闻人椿甚至听见了落花飘零和窗棂晃动。“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跟我讲呢。”也许是顾着两人间不同寻常的情谊,他的口吻不算激烈。我听闻要给郡主府的药材铺供货。我怕你和还琼姑娘旧情复燃。实话在心里头浮现,又被摁下去,闻人椿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是我不好,下回我会跟你讲的。”“今日为何如此冲动。”他质问着,责怪大于疑惑。闻人椿知道自己必然是搅坏了他的计谋,除了知错、认错别无她法。或许换作旁的女人是有法子的,但偏偏是她用不来。“闻人椿,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也害死你自己?”“我……没法看着箩儿从我面前死去。”“箩儿?她比我们都重要?”霍钰不敢苟同,踱着步子走来又走去,“何况那些事确实是她做的,便是冤枉了也大差不差。为了这样一个人,你竟然……闻人椿,你可知我们如今腹背受敌!”“我会想办法弥补的。”“如何弥补?难道真的要嫁给霍钟那个疯子?你不就是仗着我今日才敢跳出来吗?”霍钰一连三次发问,他的棋谱彻底乱了。闻人椿被问到心酸。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仗着霍钰的威风去做任何事,何况她多知道分寸,如今他们二人的关系只有主仆。而此刻相距不过半臂的两朵椿花算什么。放眼明州无人识。瞧她低眉不语,霍钰也停了懊恼的火气:“罢了罢了,人都救了。待她醒了,你就将她打发走。”“她还受着伤。”“她与我娘的死脱不了干系,放她走已是慈悲。”“她不过是被主子挑去办事,根本不由自己。害死二娘的明明就是大少爷,就连四娘帕也是受了大少爷的唆使,不是吗?”他怎能不知道,只是时候未到。“你不必担心,总有一天会轮到他。”“霍钰。”她看他气得脖子上青筋四起,不禁上前握住他的手,“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报仇归报仇,但不要凡事都为了报仇,便是二娘也不愿见你活得这般尖锐。”却是被他甩开了。“你不懂,总之你赶紧把那人送走。”“霍钰,两军交战都能收服俘虏不是吗?她不过是个最低等的人,五娘选了她,四娘选了她,她为了活命只好什么都做。如果当年她们挑中了我,如今被扔进海里的人就是我,被你恨之入骨的人也是我。”“不一样!闻人椿,你和她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像我们这样的人根本没法选择。难道等你报仇完,要将霍钟手下所有办事的小厮女使杀个干净吗?”“够了,小椿!难道我在你心中这样不堪吗?”“我只是不想你走偏了。”她害怕。想起今日他和霍钟站在一起的模样,她就无比害怕。她绝对不能让霍钰会变成霍钟。“霍钰。”闻人椿试图放柔自己的声音,可还没把真的柔情道出,外头已经响起了一枚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