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夏抵不过他的坚持,不自觉地转头求助顾瑾年,却见他默许道,“随他去吧。”等顾爷爷走出一段距离,他才又向寂夏解释了一句,“当了一辈子的军人,不服输早就刻在骨子里了。”他这么说着,却将车熄了火,默默在住院部的门口停了一阵。寂夏目送顾爷爷走进楼里,他也拒绝了护工的搀扶,背影的脊梁挺得很直,像铮铮出鞘的剑。寂夏感叹了一句,“怪不得爷爷出拳的姿势那么标准。”顾瑾年给她那边的窗户开了条缝隙,窗外是七八点钟的夜色,混着细弱的蝉鸣,“小的时候还被他逼着练过,像训新兵一样。”得益于寂夏丰富的想象力,小顾瑾年一丝不苟挥拳的样子忽然跃然脑海,她没忍住自己的笑声,只得欲盖弥彰地问,“叠被子也要是豆腐状的吗?”顾瑾年也没否认,“得益于这点经验,军训的时候我可以比室友多睡二十分钟。”苦中作乐顾瑾年。强颜欢笑顾瑾年。寂夏在心里偷偷总结道,但她没敢说。顾瑾年手机响了一声,是照顾爷爷的护工发来消息,说是爷爷已经上床躺下了。他听过语音,临开车前问了寂夏一句,“今晚还有空闲的时间吗?”“有的。”寂夏点点头,问他,“怎么了?”顾瑾年一踩油门,“那再陪我去个地方。”寂夏没想到顾瑾年会带她到那家米线的实体店,眼下倒不是用餐的高峰,楠木招牌掩在青瓦飞檐下,店两旁零零散散停着几辆老式自行车,也不上锁,橘猫觅食的尾巴,从爬山虎覆盖的墙檐上一晃而过。顾瑾年看了一眼在店门口停步的寂夏,问,“怎么?不是喜欢吃这家?”“你看到了啊。”寂夏跟着顾瑾年往里走,“朋友圈。”“我妈说了你到医院的时间。”顾瑾年“嗯”了一声,“我猜你应该是来不及吃完了。”寂夏想到那碗没能吃上两口,就无辜被浪费的米线,只得再一次感叹于顾瑾年的料事如神,“那你可猜错了。”她试图挫败顾瑾年的自信,“我连汤都喝了,现在还撑着呢。”“左右是你推荐的,你有义务对目标群的反馈负责。”顾瑾年帮她拉开了院里的老藤椅,慢条斯理地道,“你看着我吃,我也不介意。”“……”在和顾瑾年斗嘴的这件事上,寂夏觉得自己颇有几分屡败屡战的孤勇。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线被端上桌的时候,寂夏真实感受到了自己饥肠辘辘的胃袋,她刚拿起筷子,却见顾瑾年伸手捏了捏眉心,眉目间依稀几分倦色。寂夏看着他来不及换的西装,问,“今天公司是不是事情很多啊。”她给他倒了杯水,声音很轻,“太累的话,其实你也不必赶过来的,还是说我送爷爷回医院,你不放心?”顾瑾年放下手,望了寂夏一眼。公司今天确实不太太平。围绕着《千金》版权,保守派和激进派在管理会上针锋相对,保守派以版权的推行进度为出发点,指桑骂槐地对改制提出了质疑,影视制作风云莫晦,平台没必要趟这趟浑水。正事争到最后,干脆变成了一场混战,私下关系不好的人互相拍桌子,关系好的,最后也红了脸。会议的结局,以一个董事拂袖而去告终。结果没有争出来,只剩下混战后的空乏感,愈演愈烈。“胆子大了,”顾瑾年一挑眉毛,语气说不上威胁还是赞许,“都敢拿这种话来揶揄我了。”寂夏不以为耻,“那还是因为顾总宽宏大量。”笑意冲淡了他眉目间的那点倦色。“你也是忙里偷闲跑过来,为一个才见过两面的人忙前忙后。”顾瑾年以同样的措辞回敬道,“要说累,你比我有资格。”“我自然是不累的啊。”这公关太极手的功底寂夏委实比不过顾瑾年,她当场败下阵来,理所当然地解释道,“况且爷爷这么有趣,我陪着他,自己也开心啊。”“你都这么说了,难道就没想过。”顾瑾年抬手拆开一次性筷子,低眉望了寂夏一眼,在她疑惑的目光里,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也是一样的么。”--------------------作者有话要说:职业相关,看了很多写故事的书。好像对于故事来说,剧情冲突才是核心点。但写着写着,总觉着写起一些日常琐碎时心里更欢喜。世间事很多,可能我还是更偏爱人间烟火气。毕业胡同里的小院里并不安静。秋天的傍晚温度正好,良夜无风,恰到好处地助长了蟋蟀的夜鸣。和着邻桌情侣间的私语,一声接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