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奇大声回道:“丽莲,你怎么那么小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小气?你看你这个鼻子眼睛嘴长这么好看是像谁?我小气,我就把你生得像你那个丑阿爸。”
母女二人在那头斗个没完,泳柔听听笑笑,直到电话挂了,阿妈恰好走上楼梯来。“又跟小奇打电话呀?她们家今天肯定也生意很好吧?”阿妈眉开眼笑,纵是疲惫仍心情爽利,“地主爷保佑,这个假期,大家都财源滚滚!她妈妈怎么样?”
“还那样嘛。”
阿妈连连点头,“那就好,她一个人多不容易。”
阿爸在楼下问:“你们在讲谁?小奇她妈?我看她也是个厉害人物。”
整个南岛无人不知,奇丽美发的齐丽莲是个烈女,三十岁不到死了老公,撇下儿子拖着女儿离了方口村的婆家,第三天就给女儿改了姓,从此与同是寡妇、同是剪头匠的婆婆结了深仇大怨。一个女人家在县里开发廊,起初总有下三滥以为是做皮肉生意,上门来浮言浪语兼动手动脚,统统被丽莲姐乱杖打出,追着打了三条街还不解气,开业十天,派出所出警四次,有一次还是对方被打得报了警。
阿爸拿厨房剩下的一点虾、蛤,还有鱿鱼的边角料,炒一个杂烩面,热腾腾端出来,泳柔跑去接,阿爸说:“地主爷先吃。”泳柔就把盛面的搪瓷大盆端在掌心,往神牌位三鞠躬,心里默念,老爷保佑阿爸阿妈,保佑小奇和丽莲姐,也保佑泳柔。
油汪汪的香气扑鼻,她偷偷咽口水。
一家三口坐下来吃宵夜,阿妈一边挑面条到她碗里,一边啊哟哟地讲:“我们阿柔多厉害,一整天,没算错一个数,没记错一个单。我从厨房端出来一个白灼虾,走去那一桌,她马上说,不是这桌,这桌是椒盐虾。也不是那桌,那桌后点的。”
她听得又喜又羞,边吃边抿嘴笑,又夹一只最大的虾到她妈妈碗里,说这个好吃。
在家里帮工,当然是一毛都没得,她与小奇不一样,可没法正大光明说什么“花季少女用钱的地方多了”,但能得这样一句话,她也觉得好。
阿妈问阿爸:“过两天,小叔他们是不是从市里回来?我们备点什么?阿细回来没有?”小叔即是阿爸的小弟,在海对岸的城里做些小生意。
“没回来。”
“学生放假,她不回来,一个人在教师宿舍啊?”
“不知她,不回来也好,一回来,肯定又跟大哥吵。”
“上次,小叔说帮她介绍那个县上的男生,在市里工作的,她去见了没有?”
“我怎知?我看是难哦。”
泳柔插嘴:“干嘛给细姑姑介绍对象?她会没人喜欢?”
阿爸敲碗边,“有人喜欢还单到现在?27,你没听你大伯说,你阿嫲27的时候,他都跟船出海了。”
“时代变了!”
“对对对,变了变了。”阿妈把花蛤都挑进小盘里,放到泳柔面前。
“变了就不要结婚生小孩了?”阿爸一边说,一边给泳柔剥了一只虾。
变来变去,不离其宗。
“桥北市场”四个不锈钢招牌大字,早风吹日化掉了电镀烤漆,毫不起眼地竖在菜市场正门上方。才九点半,早市就已不早了,周予跟着小朱阿姨在各个档口间游击,不停听她说着:“啊呀,算便宜点!都这个点了,我多买点,省得你还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