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区皮下的红点,是植入式心脏监测器在心脏停搏后发出警报。”
属于昼光基金会顾问的那个声音机械地陈述,为他理清方才混乱的状况:那个女人久居沉海秘社,恐怕也沾染上那股病态的疯狂,否则怎会以身作为炸弹活着的容器。为了能在恰当的时刻引爆,雷娅想必设下了“双重保险”,一是她身死时的警报讯号,一是提灯中外壳损毁方能暴露激活的内件;灯毁人亡,两个条件同时成立,就带来一场血肉横飞的焰火。
“她的手动不了,所以出言挑衅诱你摧毁提灯,自己立刻服毒自尽,”基金会顾问的声音冷漠评说,“多么明显的拙劣诡计,而你乖乖踏进陷阱。”
是啊……
被迫倾听脑海中的声音,王久武开始感到尖锐的头痛。
因为重重敲击他太阳穴的,还有另一个声音。
一直打断他思路的年轻声音哭着,骂着,叫着:
“火!火!火!”
属于基金会顾问的声音徒劳地提醒,此处是东埠的地下溶洞;
年轻的声音却在恐惧中尖叫,将他拉回无端失火的峪城监狱。
碎片反射火光,眩目刺眼。
——到处都是跃动的火苗和黑焦的尸体,二十一岁的他烧坏了脸。
飘散的烟尘令他咳嗽,肉香的焦臭让他作呕,时间的流逝在感官中紊乱,并不算远的距离跋涉艰难。由烙在灵魂深处的记忆牵引,和八年前一样,王久武迈动脚步,寻找起火场幸存的人。
满地残缺的尸骸成了某种残酷的路标。
沿着它们飞散的方向,青年来到那座大鱼像前。
爆炸的冲击折断了本就开裂的塑像,塌伏的诸多血肉糜烂作表面焦糊的一滩,露出衣裙一角,血红殷殷。
压着反胃的感觉,王久武忍痛动手刨挖起来。
一个穿着新娘礼服的灰发年轻人自血肉中出现,发间头冠样的珊瑚断作几截。
在年轻人身下,还压着一个蒙裹灰纱的俊美男人。
褐眼的青年不记得监区中有这样两个人。
但他迟钝地发觉,在自己远离此地的记忆中,有他们留下的深深印痕。
carnivore……阴阑煦?
江……贯山屏?
他先把阴阑煦移开,紧接着赫然发现这人细瘦的手臂与双腿都在爆炸中被碎片贯穿,便只好改扶阴阑煦坐正。为了避免有呕吐物堵塞气道,王久武伸手把阴阑煦的头侧向一边。
他的指尖触到冰冷的温度。
像被不散乌云蒙遮的明月,盖在鲜血与灰烬下的这张脸苍白如雪,将一股复杂的情绪封进王久武胸口。多年同行的搭档此刻就在他面前,却早已与他相隔遥远;他感到厌恶、憎恨与愤怒,可那双紧闭的双眸仍在他心底撕出一道裂痕。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轻轻搭上年轻人颈脉,青年咬住了唇。
就在这时,一旁的检察官恢复了知觉。
因为有两道“屏障”,贯山屏没有在爆炸中伤得太重,睁开眼就看到王久武正望着阴阑煦一时失神。“王顾问……”他出声唤他,撑住地面摇摇晃晃想要站起,很快力尽狼狈跌回原位。爆炸同样震碎了圣堂的玻璃地砖,贯山屏的手擦进那堆白色粉末,覆了一层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