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景致清幽,紫阳观中早已闭观,准备好了斋醮科仪用的坛场,贺兰漪刚下马车,就?有道士殷勤引着她去往二进院里祭祀用的灵官殿。
“郡主在这里稍歇,斋醮马上就?开始。”道士说完这话便退了出去。
“郡主,这紫阳观未免太偏了些,汴梁城内有那么多道观,您为何非要来这个?”青窈环顾四?周,殿内空空荡荡,供奉着的一尊神像青面獠牙,怒目圆睁,香坛上青烟袅袅,总觉得莫名有些瘆人。
贺兰漪神色凝重,眼?睫微动?,“我听人说这个道观灵验,若是可以让段如远安心离开,往生极乐,远一点怕什么。”
她提裙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轻轻阖上眼?帘,合手祈祷,“青窈,你出去吧,记住,如果我没喊你,不论殿内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许进来。”
青窈茫然地看了眼?贺兰漪,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乖乖地和同钰一起?出去了灵官殿。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烛味道和供果香气,段如远的模样在贺兰漪脑海中挥之?不去。
从?贺兰漪第一次见到他,把他收做亲卫,让他陪着四?处玩乐,晚上从?魏国长公主府偷溜出来的时候他在墙头上接应,两人一起?坐在屋脊上喝酒,他在贺兰漪惹事后拽着她逃跑,在贺兰珩之?责罚贺兰漪时他偷给她拿垫子?,过?往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
贺兰漪之?前甚至想过?等段如远和雪卿娘子?成婚有了孩子?之?后,她要认那个孩子?做小侄子?的。
“郡主,你待我阿兄倒是真情实意?,”王柳若在旁边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唇角噙着笑容,俯身朝面前的神像拜了拜。
贺兰漪睁开眼?,侧脸看向春风得意?的王柳若,她脸上无一丝亲人逝世的悲痛,反而眉梢眼?角都带着笑。
似乎是察觉到了贺兰漪的不解与震惊,王柳若从?蒲团上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小郡主,与平日里的伏小做低大相径庭,高傲姿态尽显,急不可耐地开口道:“你以为段如远真的是杜晓玉杀的吗?”
贺兰漪也直起?身,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王柳若,“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柳若洋洋得意?地掸了掸宽袖上沾染的香灰,飞眉入鬓,描红眼?角轻挑,“自?始至终,杀人取血、要夺你这具身体的人就?是我,那个杜晓玉只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
贺兰漪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贺兰漪的这番反应极大地满足了王柳若的虚荣心,她心里更加得意?了,毕竟平日里在那群贵女面前她可是只能站在角落里被人呼来喝去的存在,而贺兰漪则是被她们那群人极尽恭维的焦点。
不过?,很快,被人仰视尊敬的人就?会?是她王柳若了。
“段如远也是你杀的?”贺兰漪的眸色沉了下去,死死地盯着她。
王柳若脸色一滞,但抬眸间又变得有些狰狞,“这件事不能怪我,我本来没想杀他的,我真的没想杀他,是他非要,非要对我动?手,我才?不得已要了他的性命。”
当时身处竹影阁的王柳若曾跪在段如远脚边苦苦哀求,求他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可段如远没有答应,并且他还想将?王柳若带去大理寺认罪伏法。
他可是她亲表兄啊,他要把她送进大牢里去,他知道她在家中不受宠的,他一直都知道的,若是她进去了大牢,被人看出了妖怪的身份,王家肯定会?和她划清界限。
那她的一生就?都毁了。
王柳若绝不允许这件事的发生,谁也不能毁了她的生活,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她不能再失去王家小姐这个身份。
“段如远对你那么好,之?前为了救你差点被人把腿打断,你居然杀了他,”贺兰漪冷笑一声,眼?底噙着泪光,“早知如此,他就?该由着你自?生自?灭。”
“杜晓玉本就?是个死人,阿兄即便是活着,跟她也不会?有结果的,”王柳若扯着袖口,轻蔑地笑了笑,“现如今他们两人都死了,倒是可以在地下促成一段缘分,阿兄合该谢我呢。”
贺兰漪薄唇微动?,“你真是疯了。”
“骂吧,随便你怎么骂,”王柳若姿态随意?地摊了摊手,不以为意?地弯起?嘴角张狂道:“反正今日出去这紫阳观后,我就?是静安郡主,而你会?去地下见我阿兄,让你这会?儿过?几?句嘴瘾又何妨。”
贺兰漪冷淡问道,“你为什么要杀雪卿娘子??”
“……”王柳若眉头微蹙,略有些嫌恶地撇了撇嘴,“她是妖啊,妖不是本就?该死吗。”
“你不也是妖吗?”贺兰漪反驳道。
“马上就?不是了,”王柳若凑近过?来笑了笑,眼?神癫狂,语速加快,“我跟她不一样,她本来就?是个死人了,她在世上流连,还跑到汴梁来,本就?不可饶恕,但我不一样,我跟她,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王柳若沉默着,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
“你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变成妖怪?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跟在段如远身旁,瘦瘦小小,但温柔知礼,段如远告诉我说你在家里一直受欺负,所以希望我可以帮忙去在王夫人面前给你说说情,你那时候还说段如远是这世上待你最好的人……”贺兰漪盯着她喃喃道。
“住嘴!”王柳若突然神色大变,眼?神阴鸷地摇了摇头,咆哮道:“郡主,你不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吗,阿兄之?前待我的确很好,可他现如今却?为了一个外人要把我送去大理寺的牢房,是他先变了,我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