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活尸,显然是左侧活尸群体的首领。他的实力远比汪豹强,他此时正在教训汪豹。样子颇为恼恨。汪豹身上的皮肉,在那少年活尸看似漫不经心一带之下,竟留下深可见骨的抓痕,身上的衣物烂成破布条,缕缕挂在身上。白滇临悄声在沈深耳边边上说了一句:“是在报复那莽汉划破他的衣服呢。”他离得很近,灼热的呼吸打在沈深的耳廓。玉白的耳垂微微泛红,煞是可爱。沈深不自在朝边上挪了一步。揉了揉发痒的耳朵,眼睛顺着白滇临的话瞧去。少年活尸灰色的衣袍被划破一道口子。透过口子,露出一截细瘦的腰肢。黑色的线十字交叉,无数个小十字把那一截腰肢缝合在一起,针脚粗糙,线头还留在外头,缝合他的人,一定不是个擅长针线的巧手。沈深能透过那不甚严密的缝补,看到那腰上的伤口。伤口深深,切口环绕了整个腰肢。这具少年活尸,或许生前,是被拦腰斩断的。被拦腰斩断的少年活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上一个房间内,何伯用颤抖的笔触记录下来的年轻谏官。联想到何伯悲伤中凝视着这间房方向的眼神,沈深猜想,这或许,和那何伯无法入殓的魂灵有极大关系。若这少年真的是何伯至死也愧疚的人,那他一定是何伯的执念所在,确认了他的身份后,一切的疑团,便可迎刃而解。也许是沈深的视线太过于灼热,又或许是在处理了领地入侵者后,少年活尸回过神,发现了藏在他领地内,此刻正在看戏的几只“小老鼠”。“嗯?”轻轻的鼻音,困惑,不解。“白将……军?”少年的说活的调子很慢,仿若是牙牙学语的幼童。他微微偏头,披散着没有束发的发丝也跟着他的动作滑落下肩头。被点名的白毅干笑一声,挠着头从阴影里出来了。三百年后,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墓穴,遇到了当年同朝为官,争锋相对的同僚。也是难言的感觉了。当年的白毅年轻气盛,行事举动放荡,最不喜朝堂上那些酸腐书生,因为那些人老给他找不痛快,左一个行为逾规,右一个有欠妥当。有事没事就参他一本,好在圣上看重他领兵打仗的才能,委以重托,不计较细微末节,但人言可畏,日子久了,对白毅的名声有所影响,这样一来,搞得白毅见到这些人就厌烦不待见。而眼前人,白毅很熟悉,就是当年为首参他,最让他头痛的谏官言礼。老“仇人”见面,却是早已物是人非。白毅在见到此人时惊讶到失声,比见到何伯,心情还要复杂。毕竟,一个声名远播却重未见识过的“人魔”,一个是曾经同朝为官,年龄相差无几的同僚。“言礼,你怎会……在此处?”“你们认识?”沈深一挑眉,颇为感兴趣的询问,三百年前的人和事儿,陆续浮出水面。除了白毅之外,他第一次见识到,非他所炼制了,有了自己神志的活尸,虽神志有损,但不影响沈深对他抱有极大的兴趣。白滇临又有些酸了,他的吸引力,在深深面前,还不如一具三百年前的尸首。“是的,主人,此人名为言礼,曾和我是同僚,是三百年前的大烨谏官。”此人的身份算是落实了。少年活尸没有答话,他看了看白毅,视线又落在被白毅称为“主人”的沈深身上,他“啊啊”两声,似乎是想要表达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几人这联想到方才,才想起,他似乎,语言能力缺失,智力恐怕也受损。白毅看着这个政敌,当年凭借一张巧舌,勇于直谏的谏官言礼,如今,也在三百年的时间里,变成这般模样,而他自己,在遇到主人之前,又何尝不是如此?想到此处,白毅眼带希冀,望向沈深的位置。“主人……”沈深朝着白毅点点头,白毅惊喜万分,朝着言礼招手:“站在那干什么,改不过来,言礼,你想永远像个傻子一般,被困在此处?”言礼非但没有按照白毅所想过去,反而退后一步。他警戒着,喉咙里发出恐吓声音,原本想按下暂停键的活尸,在他的低吼中,动了。他们没有发动攻击,只是用肉身形成围墙,几层围墙把领头挡在后头。“不要……白毅……野蛮……不安好心。”言礼的身影淹没在尸群之中,断断续续的简短句拼凑,警惕的意味表达的很清晰。沈深“噗嗤”笑了:“你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他说你野蛮白毅,哈哈。”沈深看着言礼,恍惚间看到了小白的影子。语气也随着松快起来。“哼,只会打仗的蛮子。”白毅恍惚间又回到了三百年前,听到一句嘲弄。当年模糊的场景,熟悉的面孔,言礼穿着绛红色官袍的身影,开合的唇吐出锋利的话在记忆深处苏醒。白毅本是要发怒的,他从来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可是在看到被围在后头,警惕小心的盯着他的人,心口翻涌的怒火,不知怎的,就全成了难以言喻的复杂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