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玺的小脸一阵白一阵红,曲着腿颤颤巍巍站立起来,吸着凉气答道:“谨遵法旨。”瑾瑜早就说过尊神不会善罢甘休:尊神这个人最在意世间的公平公正,决不偏袒逾矩,谁错了谁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上天不作为,他便替天而为,这次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下一次,可就是“变本加厉”了。原泱单手撑着额角,另一只手有节律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咚——咚——咚……本以为这个声音会持续响下去,怎料他突然收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等一下,差点忘了。”就在敲击声戛然而止时,长玺的心跳都跟着停了半拍,如今更是背脊一凉,毛骨悚然。她连忙转身,却见尊神纡尊降贵走下了高座,心下暗道不好:走下神坛,准没好事。原泱负手而行,一步步走近长玺。他伸出右手,二指点在了她的太阳穴凹陷处,起初他的脸上只是一贯的淡漠疏离,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看不出喜怒哀乐。仅片刻后,他的神色却骤然黯淡,像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埋进去。他轻声道:“初一,赐茶。”神游的初一上仙这才应声睁眼,缓步走下台阶,将手中托盘呈送到长玺面前。长玺不清楚这一连串的动作是在做什么法,只能僵在原地呆若木鸡。她不敢忤逆尊神的旨意,虽心存疑虑,却还是端过一盏黄澄澄的茶水一饮而尽。还好,只是比普通的姜茶稍微辛辣了一些,倒不至于难以下咽。她喝完之后才战战兢兢地离开了……少灵犀好不容易得了空,一心记着原泱的提示,依着拜帖上的日子造访太甲神殿,临近傍晚才回来,遗憾错过了这出好戏。藏经阁和她想象中大相径庭:好歹也是天族圣地,却黑漆漆地不大亮堂。少灵犀只能攀着墙缘试探着走,梓潼则和平日里一样,悠哉悠哉地步至中庭,打了一个响指,整个阁楼霎那间灯火通明。突如其来的强光灼得人眼睛疼,少灵犀不得不抬手遮挡了片刻,待她等适应过后,才惊叹这个地方是何等的神奇。书阁内室呈正圆形,寻着墙壁往上是一团沉黑,不见顶盖。周遭不设书架,不设文房四宝,只在正中央横有一琉璃案,状若如意,气韵浑然天成,满涵山水云雾之灵气,精光内蕴。而点亮藏经阁的不是其他,正是这一本本的经书。它们像散落于风中的蒲公英般凌乱地悬在半空中,就连半人高的上古史册也都宛如鸿毛般轻盈飘逸。在这一方浩瀚书海中鲜少有合拢静置的书本,能看见有的在频繁翻页,有的书页上慢慢显露出批注,有的被折了一方书角,好像正在被人翻阅查看的样子。也能听见许多手指划过书页清脆的响声。少灵犀不解地问道:“这些书都会自己动的?是谁在看?”:“是我在看。闲暇时我能同时查阅修补好几百册书籍,但书籍的内容良莠不齐、篇幅长短不一、类别复杂多样,所以进度不同,它们所呈现出的状态也都各不相同。”听了梓潼的话,少灵犀在心里深刻反思了自己的学习方式,顿时觉得自己离治学大家还差很远的距离,要达到文曲星君的高度道阻且长呐。这些书籍浩如烟海,看似毫无头绪,无从查起,实则大有门道。梓潼走到他的琉璃案前,用手指书写起来,撇捺提钩皆是风韵,却没留下半点痕迹。直到最后一笔写完,“荼将”二字才完完整整地显现出来。此时,藏经阁的所有书页开始急速翻查起来。那声音像大风掠过湖面惊起一滩鸥鹭,像倾盆大雨砸向地面后的回响,清脆悦耳。片刻后,这声音逐渐微弱,所有书册全部停止翻页,慢慢淡出了少灵犀的视线。这种感觉,就像落在半空中的雨滴骤然失去了下坠的力量,被定格住了,而后缓缓抬升,直到完全隐没在头顶那团遥遥的沉黑之中。梓潼叹了口气说道:“灵犀,一无所获。”没有一本书里面记载了这个名字。少灵犀瘪了瘪嘴角,失魂落魄道:“我能猜到。”卷帙浩繁竟然也没有荼将的名字,祭司台不惜铤而走险,抹去了她所有存世的痕迹。此事做得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少灵犀有些失望,她又失去了一个接近真相的机会。帝台玉少灵犀去之前心事重重,回来时眉头紧锁,心结依然没有解开,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反观长玺就不同了,长玺是蹦蹦跳跳出去的,是拄着拐棍儿回来的,可谓是大变样了。她一回惜旧宫就躲在房间里哭丧着脸,不进食也不说话,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