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黛玉体弱,屋子里远远的放了一盆冰,也不敢贪凉,平日里冰吃的少,用的却多,好在夏日里除了去老太太屋里点个卯,就待在自己院子里纳凉还算好过。
听着外面的嘈杂声,黛玉在宣纸上勾完最后一笔,欣赏了片刻,便将临摹好的字帖交给顾妈妈,让她晾晒好了收进匣子里。
拿起扇子起身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外面聚在石榴树下的丫头们,好奇的询问:“她们这是在哪儿闹什么呢?”
顾有枝不慌不忙的将一张张字帖摊在架子上,转身走到黛玉身后,拿了把扇子替她扇着风,远远的瞧了一眼便回道:“弄不明白,隐约听着雪雁说着什么宝二爷被打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谁还能打了他?听着可真稀罕。”黛玉转身走到塌前坐着,就瞧见王嬷嬷端了一份党参当归气血汤进来,一闻着那味就皱了眉,用扇子扇了扇,到底还是屏息喝了下去。
含了颗梅子去腻,黛玉眼眸转了转,拿着扇子点了点脸颊,看着顾妈妈,着实好奇便说道:“妈妈打发个丫头去前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儿还用得着我们说,雪雁那个鬼机灵的,早就偷摸跑过去了。”说着便拉着王嬷嬷一道在下方坐着,帮着春心理着丝线。
那厢贾母屋里,老太太看着堂下跪着的两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看宝玉磕破了的脑袋直流血,心疼的难受,直揉着眉头叹气:“作孽啊,怎么就出了你们两个讨债的孽障,为了一个戏子,闹到这般田地,书都被你们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一会儿,眼瞧东府那边也派了人过来了,贾母挥了挥手,让人将他们两个各自带了回去。
见人出了屋,贾母拿起手边的杯盏就摔在了王夫人的脚边,指着她气急败坏的说:“瞧瞧你干的好事儿,我前些日子是怎么给你说的?还指望着欺上瞒下!现在倒好了,闹得满堂皆知!我就不知道了,一个小丫头怎么就碍了你的眼了?平白埋没了自己的身份!”
王夫人见状连忙跪了下来,屋里的太太、奶奶和丫头婆子们,也紧跟着跪在了地上。
“老太太,冤枉啊!我真的只是让人去提醒了几句而已,也没干什么。”王夫人啜泣着匍匐在老太太脚下,她真的什么都没干啊,顶多让下面的婆子多说了几句。
贾政听的怒不可遏,跪在老太太身前,转身指着王夫人的鼻子就是骂:“你当然把自己摘的干净,底下的人哪个不是听其一,便知其二的人,你是说两句就没事了,底下的人呢?为了在你二太太跟前挣表现,指不定怎么折磨了人家,不然怎么好端端的就淹在了池子里!再说了,一个丫头罢了,没了就没了,给点银钱打发了便是,现在闹成这样子,两个哥儿竟然为了个死人打了起来,传出来是想闹给谁看?”
说完跪在老太太跟前哭诉:“母亲,都怨我,生了那么个玩意儿,处处不省心,您看看,这都被养成了什么样子。”
王夫人急忙摆手,忙不迭的说道:“我本就安排了人偷偷送出去的,不知怎么被贾蔷那混小子给知道了,这才闹成这样。”
说完歪倒在一旁掩面哭了起来,心里暗自咬牙,咒骂着贾蔷那厮,弄这出真的是让她丢尽了颜面,凤姐见状连忙跪了过去,扶着太太安慰着。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益。”贾母闭着眼,摇了摇头,鸳鸯连忙跪在老太太跟前用手抚着胸前,给老太太顺着气,“传下去,就说两个哥儿吃醉了酒,失手打了起来。”
“吃醉了酒?”黛玉歪在南窗下的凉塌上,拿镊子夹了颗葡萄放进鸟架子上的食盘里,看它脑袋一点一点的吃得欢,伸手摸了摸它的羽毛。
雪雁坐在冰盆边的矮凳上,用扇子扇着凉风,小脸红扑扑的,看着黛玉说:“我也不敢进院子,就在后门挤在那群婆子身后听的,说是蔷大爷夜里在外面喝醉了,早上回来的时候跟宝二爷在后花园起了摩擦,宝二爷一脑袋磕在石头上,破了洞,流了好多血,连忙叫人给抬了回去。”
“不过这真真假假的,都是些场面话哄人罢了。”雪雁从矮凳上起身,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妈妈,见她盯着窗外没有搭腔,抿唇说道,“听说跟前段日子那个溺水的丫头有关,因着这事儿,宝二爷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都被罚了两个月的月钱。”
“那丫头可查出缘由了没?”
“这……”雪雁听着问话,迟疑了片刻,悄悄看向顾妈妈,见她撇了一眼过来,对着姑娘使了个眼色,这才说道,“听说是梨香院唱戏的丫头,叫龄官。”
“龄官?”轻声在嘴里复述一一遍,黛玉摸着羽毛的手顿了顿,想起前些日子三春过这边来玩耍时,曾说过后面院子里有个跟她有几分相似的丫头,好像就叫龄官?
“死了?”
“死了。”
黛玉抬眸看向了一旁墙上挂着的那副四季烟雨图,冷冷的笑了一声,捏了颗葡萄,轻轻的砸了一下那碍眼的八哥。
吓得它上蹿下跳的叫唤:“要命了!要命了!”
真是见不得它那傻样,黛玉挑眉支着下巴看着窗外那树挂满果子的石榴树,微微皱眉:“让点酒准备点滋补的药材,等太阳下了山,去前面老太太院儿里看看,这会儿就别去添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