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鸢温顺地应是,亦是抑着内心的兴奋。适才采萍还说,司俨的车马已然停在了阁门外,正等着她和裴猇。待班氏走后,裴鸢便同裴猇往阁门外走去。裴猇被两只摇尾吐舌的拂菻犬缠住了脚,裴鸢却迫不及待地想马上见到司俨,并未等他,便先往阁门外行去。她甫一走到马车之前,司俨便掀开了车帷。今日他穿了身荼色的深衣,外披墨色貂氅。容貌是一如既往的清俊,虽是一身斯文且带着书卷气的儒者装扮,却丝毫不显文弱。司俨薄唇微抿的弧度,衬得其气质冷静而克制。那是一张极为惑人的皮相,裴鸢不知该怎样用词语来形容司俨的长相,脑海中却倏地想出了一个四字词语——人间绝色。虽然人间绝色这词,放在男子身上并不合适。司俨看着裴鸢,先她开口,温声道:“上来罢。”裴鸢依言乖巧地点了点头,她平素上马车时,需得由骑奴搀扶。可今日,车厢内的男人却朝她伸出了手。司俨在向她示意,他要帮她乘上这辆马车。裴鸢犹豫了一下,却终是不顾少女矜持,将小手伸向了眼前俊美无俦的男子。司俨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小心地往车厢内轻拽。他修长的手几乎将她整个手掌覆住,裴鸢甚至能觉出他掌心纹路的触感。她觉自己的心脏骤然狂跳,却强撑着镇定,坐在了车厢的一侧。裴猇这时也走到了马车前,他面色不豫地盯着司俨看了半晌。司俨也不发一言地注视着他,随后问道:“怎么不上来?”裴猇乜了司俨一眼,随即将自己的爪子伸到了男人的眼前,痞里痞气地问道:“你怎么不扶我上去啊?”司俨顺势垂眸,看向了男孩的手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兄妹二人的手实在是差距过大。裴鸢的小手娇嫩且白皙,就同那凝水豆腐做的似的。而裴猇的手,因着习武,不仅皮肤粗糙,其上还生了许多的裂纹和冻疮。这时,裴猇看向司俨的目光已经带了挑衅。他反应未及时,却没成想司俨竟是毫不犹豫地便握住了他的右手。且裴猇刚欲将手抽回,司俨却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反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裴猇使了些力气挣了挣,却觉自己竟是挣不开他。他的眉毛不禁拧了起来。司俨这腕力,明显是练过的。且裴猇一向自诩武艺颇高,没成想力气竟是不敌这个模样斯文的颍国世子。司俨已然拽住裴猇的手,将他往车厢内提,随即冷声命道:“上来。”裴猇半个身子已然探进了车厢内,却觉司俨明明并未做怒,可那声‘上来’,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亦带着些微的压迫感。不知为何,司俨看向他的墨眸,依旧沉静无波。可却让人觉得暗黑无边,且幽邃得可怕。裴猇只觉,司俨做此举的杀伤力虽不大,可那侮辱的意味却是极强极强的。太子他是她悄悄藏在心中的宝藏裴鸢甚少得见裴小虎如此窘态,她本以为他会做怒,可裴猇虽阴沉着面容,却是安分地坐在了她的身侧。他许是觉得自己尚不是司俨的对手,又或许是因为他答应了裴相,他不会惹事生非。所以这一路上,裴猇都未再寻过司俨的麻烦。马车的巨型木轮碾过石地时,作出辘辘声响。裴鸢软小的耳垂上坠着一对连翘耳铛,在略有些颠簸的车厢内,她那耳铛也随之小幅度地摇曳着。她的心旌亦在摇曳。只同司俨这般安安静静地相处,便能让她心生满足。她一抬眼,便能看见他。原本去石渠阁治学这事于她而言,是件很痛苦的事,她厌恶早起,也因着贪玩不喜欢终日诵读修习。可现下每日去治学的路上都有司俨相伴,这痛苦反倒变成了愉悦。也变成了她清晨一睁眼,便期待万分的事。车厢之内很是宽敞,司俨坐于另一侧,正面色平静地观察着身前的一对龙凤胎。裴猇的面色一直发阴,双手环于身前,倒像是一只强抑着怒气的镇宅石狮,护在了他妹妹的身侧。而裴鸢,则一如既往,是个模样温软且娇美的小姑娘。她自小便被家人呵护善待,所以容易在陌生人面前害羞,性子亦很天真良善,单纯得就如一张白纸似的。昨夜裴弼还同司俨谈起,裴猇应是担忧裴鸢会突患那奇怪的疾病,这才去求了裴相,也要去国子学修习。而那日飞阁辇道坍塌之后,司俨本该去北阙藁街的诸侯府邸暂住,却恰时在西市撞见了裴弼的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