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土坯房不大,但很整洁。听说城里娃儿要来,张妈妈特意起了个大早,里里外外扫干净了,连牲口棚都用水冲了三遍。张爸爸招呼几人坐到家里唯一的那张软沙发上,找杯子倒了水,自己搬了张凳子坐:“你放心,娃儿我会带好,晚饭杀只鸡,你们留下来一块吃。”林爸爸抿了口水,没坐沙发,也搬了张凳子:“不了不了,我们也就是送瑾瑜过来,马上就走了,麻烦您一家了。”“没事儿没事儿,也就是带个娃,娃也这么大了,不用费多少事儿,”张爸爸连连摆手:“待会儿张信礼回来了,我让他带弟弟去玩。”这边两人开始聊起各自儿子的家长里短,以及瑾瑜来了以后这段时间的安排。那边林瑾瑜偷偷扯着林妈妈做最后的挣扎,说不想在这儿过一个暑假,向毛主席发誓回去以后一定好好听话,再不济少待几个星期也成。可林妈妈只是无奈地看着他摇了摇头。“那人也送到了,我们这就走了。”几番闲聊过后,林爸爸放下杯子,客气了几句就招呼妻子准备走。他确实很忙,把儿子送到以后立刻就要往回赶。“饭都不吃个啊?”林父连连说了几个“不用”,起身走到坐着的林瑾瑜身边,蹲下身,叫他:“小瑜儿。”林瑾瑜正因求情不成生着闷气,看也不看他。林怀南说:“爸爸知道你生气,不情愿,怪爸爸。可是爸爸之所以把你送到这里,是希望你能不再和之前的假期一样,浪费你生命里宝贵的时间。”他说:“我和你妈妈在乡里老家都已经没有亲戚,爸爸希望你能有不一样的经历,知道吗?所以要好好和哥哥相处。”半晌,林瑾瑜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林怀南笑了笑,鼓励式地摸了摸儿子的脸:“你妈不放心你,会在成都的房子那边住几天,等暑假过了就接你回去。”张爸开门,送几人到院里,林瑾瑜挂着蓝牙耳机,手插在衣服兜里开了p5的音乐,漫不经心地数地上的裂隙,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p5随机播了一首羽果乐队的《跳完这支舞吧,我的恋人》,这是林瑾瑜很喜欢的一首歌。词写的是离别,旋律却雀跃而浪漫,带着恋爱中,男孩心里那股无法掩藏的心动。那种经由音乐而传递、流淌出的独属于少年的心动感慢慢抚平了他心里那股不情愿的郁闷与酸楚。他踏出那道褐不拉几的门槛,听见张爸爸大声对谁打着招呼:“哟!娃儿回来了!”随后,林瑾瑜听见一个听起来比他成熟得多的少年声音回道:“嗯,爸,我回来了。”林瑾瑜的目光穿过满屋熙攘的人群、穿过灰尘与窗边透过的光影,他在雀跃而浪漫的歌声中与那个少年长久对视。那个孩子的目光沉默而悠远,有着与林瑾瑜俊逸面庞截然不同的英气眉眼与小麦色皮肤。那是林瑾瑜初见还是重逢?张信礼进了门,看到客人,简短地和林爸林妈打了招呼。张文涛见他一身割稻子割出来的热汗,叫他去洗一洗,再加件衣服,山上比田里凉,不加怕感冒。张信礼点点头,走去一边竖在院里的井边压水。张文涛转头给林瑾瑜介绍:“这就是哥哥,比你大一岁多点,待会儿吃了饭我让他带你去玩,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叔叔给你撑腰。”林瑾瑜偷偷打量张信礼压水的背影,这个人和他认识的所有同龄的同学、朋友都不一样。学校里无论高年级还是低年级的同学们都是潇洒的,上课的时候在老师背后画画、写小纸条、看小说,下课了追得满走廊疯跑,周末林瑾瑜和他们一起坐在肯德基或者星巴克的窗边,一边戴着蓝牙耳机听音乐,一边吹着空调吃着汉堡。可这个男孩是如此沉默。他拎桶打水的动作熟练而麻利,像一块沉默的石头,扯起下摆擦汗的时候隐隐可见已初具线条的腹肌,听见张父向林瑾瑜介绍他的时候也没有回头。那边林爸又寒暄了几句,再次嘱咐林瑾瑜要好好跟人相处,不要动不动耍脾气,过两个月就会来接他回家,之后便和张父一起去搬行李。林瑾瑜足足带了两个大行李箱,把他的平板、小说、篮球什么乱七八糟的全带来了,两个爸爸一人一个往里搬。林瑾瑜没跟出去,只站在院子口上下打量他这个新玩伴。张信礼脱了上衣,捧水麻利地洗了脸,用手舀水把身上的汗都冲干净之后,把汗湿的t恤往肩膀上一搭,哗啦啦地倒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