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茴背对着他坐着,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啊!林瑾瑜。”她说。“对,是我。”林瑾瑜对她笑了笑:“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呀。”陈茴点点头,低下头去,很腼腆地说:“一起玩过就……记得的。”张信礼也跟了过来,但没进屋,只倚在门框上等着林瑾瑜。林瑾瑜见地上一滩还没收拾的稀粥,又看了看院子里有多动症一样的三个小娃娃,道:“你……要帮忙吗,我帮你扫一下吧。”“啊,太好了,”陈茴道:“瑾瑜,你能帮我看一下弟弟妹妹吗?”她说:“就一会会儿,我自己扫就行。”“好。”林瑾瑜说。陈茴于是把三个小包袱交到林瑾瑜手里,自己起身,飞速进房去拿簸箕、扫把。林瑾瑜一直以为带小孩挺简单的,不就看几个人吗,那么小不点一个,能难到哪里去?这会儿真上手了才知道原来全然不是这样。小孩子好动得不行,两三岁的太小了,时时要抱着要看着,五六岁的又爱乱动又不听你话,一会儿没看住就乱捡东西,还往自己嘴里放,要不就大吵大闹,实在恼人得很。林瑾瑜不是哪吒,没有三头六臂,他只有两只手两只眼睛,抱了这个看不住那个,牵了这两个抓不住那个,整得好一通手忙脚乱,小孩子的嗓门又大,吵得他头疼。“不准摸地上的粥!脏死了!”林瑾瑜喊:“还有那个!你跑哪儿去!给我回来!不要叫不要叫,脑瓜子都叫炸了。”他余光看到抱着手,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的张信礼,立刻朝他喊道:“你还站那儿干嘛,快来帮忙呀!”不想起床张信礼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起身迈进院子,朝他走来。“快点快点!”林瑾瑜催他。张信礼走到他面前,把他手上那个最小的抱了过去,林瑾瑜总算从“要抱抱”的窘境里解放,一手一个牵着剩下的,不让他们乱动,终于暂时稳住了局面。陈茴拿了簸箕和扫把出来,又铲了点煤渣,盖在那滩粘糊糊的粥上,踩碎了,最后把煤渣扫进簸箕,一下就把泥巴地打扫得干干净净。她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打扫起来非常干练麻利。陈茴把簸箕放回去,从张信礼和林瑾瑜手里把弟弟妹妹接了回来,小声说:“谢谢你们。”林瑾瑜对陈茴道:“我们正要出去散步呢,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陈茴笑了,露出很高兴的神情,可她捏着自己的衣角,摇了摇头:“不去了,”她说:“我去了我弟弟妹妹没人看。”“你爸妈呢?”“爸爸妈妈都出去打工了,奶奶有别的事,身体也不太好。”林瑾瑜扫了眼挤在这院子里的三个小孩,小的可能才两三岁,大的不过五六岁,都要靠陈茴看着。陈茴自己今年也才十四岁,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林瑾瑜蹲下来,从兜里摸出几块大白兔奶糖,递给陈茴腿上那个最小的孩子:“这个给你。”他说:“给你们吃。”那孩子用满是口水的手接了过来,口齿含糊地说了句谢谢哥哥。林瑾瑜摸了摸他的头顶,对陈茴笑了笑,起身走了。这之后一路上,林瑾瑜的话明显变少了。“怎么不说话,”张信礼一边跑一边问他:“很吃惊?”“没有,”林瑾瑜说:“只是觉得很辛苦。”“是啊,”张信礼道:“我们家的条件在这里已经算还行了,吃得起饭、上得起学,爸在周边开个棋牌室,养点鸡鸭,种田,收入也还不错,不用每年都在外省打工,几年几年地不回来。”“那很好啊。”林瑾瑜回答。“还要谢谢你爷爷。”林瑾瑜皱眉,转过头问他:“什么意思?”张信礼看他:“你不知道?”“知道什么……”“你今年暑假为什么来这?”“我爸说乡下老家没亲戚了……”林瑾瑜说到一半自己住了嘴,拿屁股想也知道,就算老家没亲戚,能横跨小半个中国把自己儿子扔在外省,扔的人家就算不过命,也得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张信礼看他确实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我爷爷和你爷爷,以前是同一个班十几年的战友。”“哦!”林瑾瑜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爸没跟我说过这个。”他想起记忆里那个从来都威严赫赫的爷爷,他已经很老了,身子骨却一向很好,满头雪白的头发从来都往后梳得整整齐齐。林瑾瑜从小就有点怕他,因为爷爷总是皱着眉头,也不像别的长辈一样爱逗小孩,家庭聚餐的时候他总是坐在正对门的主位,偶尔出声时,所有人都停下来听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