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三日,外边自然有人送来米面肉菜。
但薛丁寻思着,以后说不定事情有变。就用些金银和守门的禁军换了稻种和菜种,又要了两头小猪。不过现在已经是隆冬,这些都只有来年冬天才能用上了。如今,一家人要准备的是过年。
--都身陷囹圄了还想着过年?
虽被囚困于这尺寸之地,但一家人身体健壮,没病没灾,又不愁吃喝的,怎么不能过年呢?
尤其是丹若,有新衣,新鞋,有头绳绢花,灶上一边咕嘟咕嘟的炖着肥瘦相间的好肉,另一边蒸着绵软白胖的馒头,干娘干爹还说要包饺子,蒸包子。她虽然偶尔想起世子妃,想起其他不知所踪的人,会难过一下。但她年纪虽小,却早已经习惯了生离死别,很快就将心思放在“娘剪的这个窗花真好看,怎么我就剪不出来”上面了。
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丹若啃着馒头吃着炖肉,谁看见她的表情,都知道她现在有多幸福。
“铛--!铛--!铛--!”
钟声忽然响起,丹若手上还抓着筷子,已经蹦下椅子去看薛怀瑞,小家伙睡得正熟,显然这声音丝毫没有打扰到他。
“娘,这是你和爹说的,三十儿敲钟吗?”看怀瑞的脸烧红得厉害,丹若把小被子稍微拉下了一些,又从边上取了温水来,换了干净筷子一点一点滴在薛怀瑞嘴唇上。
虽然是睡着的,但薛怀瑞抿了抿小嘴唇,又伸了舌头出来舔水,舔完了,看他表情仿佛更加舒服安逸了。
“如今才二十八,不可能,而且这声音不是城外的佛寺,好像是从皇宫里……”薛丁放下喝了半口的酒,站起来推开了窗户朝外看。
更多的钟声敲了起来。城外的佛寺,城内的皇宫,还有城中各处防火防盗设立的楼台警钟,全都响了起来,一时间敲得人心也跟着乱惶惶的。
“这是皇帝崩了。”薛丁的表情顿时严峻起来。
“哇啊!啊!”薛怀瑞还是被吵醒了,他倒是没哭,就是摇晃着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哇哇大叫。
“这小子真是虎!”薛婆子笑了起来,一把把他抱在怀里哄着。可是薛怀瑞依旧不老实,乱蹬乱踹得更厉害了,小胳膊小腿的却依旧把薛婆子踹得挺疼,他脖子还不好使呢,但一对眼珠子四处乱转,分明是在找人。
薛婆子又笑,把薛怀瑞递给了丹若。
若是普通的不到六岁的小娃,薛婆子自然是不敢把一个婴儿就这么交在对方手上。
但丹若力气大,接过薛怀瑞抱得稳稳的。薛怀瑞到她怀里,也立刻老实了,就算外边钟声纷乱,他也能眨眼就睡得香甜,口水泡泡都吹得一飘一飘的。
薛婆子看着喜欢,薛丁却忽然多了一句:“丹若,这娃子,是你主人。”
“知道。”丹若眨了眨眼睛,她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足,日常干活就跟活动身体一样,如今也长开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瘦小干枯了。黑还是黑,但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看着喜人。
薛丁却又说了一遍,最后一句话,尤其加重了语气:“丹若,记住了爹这句话,这个娃子是你的主人。你可以在心里把他当成弟弟,但除此之外,再不能有别的心思。”
丹若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可不妨碍她听话。爹和娘不会害她,说的都是对的。
小小的丫头,一脸郑重认真的点着头:“爹,我知道。”
原本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饭,可先是丧钟扰了安逸,薛怀瑞天真稚嫩刚将那欢喜劲儿拢回来了些许,薛丁的两句话,又让一家人陷入了沉默。
薛婆子一巴掌拍在薛丁背脊上:“死老头子!没影的事呢!就你多嘴!”
薛丁憨厚的一笑:“快吃饭,吃饭,一会凉了就不好下口了。”
吃了饭,外边已经闹腾起来了。皇帝崩逝,就算是年关底下,大家也都别想过年了。吊旗、窗花、春联全都得糊起来,酒宴、访友更是别想。
被囚禁在衍国公府内的四个人,就算没人跑来没事找事,但以防万一,也只能把带红的都收起来,糊起来。不过除此之外,该吃吃,该喝喝,该过年还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