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吐了吐舌头:“你才不会呢,辛辛苦苦抄了那么久的戏本子,你舍得扔出去?”
屠酒儿张了张口,欲言又止,面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她沉默半晌,转身欲要回屋去。
“哎!”阿蛮又叫住她,挂在树枝上的腿来回晃了晃,“三三,可别怪我多嘴,妖尊前几日才和我嘱托‘我老咯,管不了幺儿咯,你且帮我看着她,不要叫幺儿在外面给青丘丢脸咯’,幸好我良心未泯,没有把你在这里做的这些丢人事儿都告诉妖尊,可以后有朝一日旁人泄露给他,可就等你爹扒你一层皮吧。”
“丢人?”屠酒儿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咄咄逼人道,“如若在俗世安家粗茶淡饭搁置法术事事亲力亲为这些就叫丢人的话,阿爹是不记得他被祖父扔到凡间历练的那些年是如何‘丢人’了么?”
阿蛮摇摇头,丝毫没有被屠酒儿的语气惹恼,“三三,你明明知晓妖尊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恼的不是你不懂用法术享乐,他恼的,明明是你那不知道放到何处的姿态……”
“和我谈姿态?先叫他懂得如何拒绝去跪阿娘的搓衣板再说。”
话罢,屠酒儿抱着厚厚的戏本子,转身进屋去了。
阿蛮歪了歪脑袋,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呢?对于相爱之人,放低姿态叫妥协,可对于无情之人,放低姿态……便是下贱啊。”
日落西山。
积雪尚未消融,橙黄的夕阳残光穿过落着薄雪的松树针叶,漏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就像洒了一湖的金子,含着抹虚妄而不真实的美。
或许这就是洒金湖的名字由来。
屠酒儿放下手里空了一半的酒坛子,醉眼迷蒙着解开了衣襟上端的两颗扣子,让自己能更顺畅地呼吸。她抬眼,看看快要消失在湖面的夕阳,又看看另一边显了半边轮廓的弯月,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
“日行其日,月行其夜,日月二者,终究……终究……”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踉跄了一下,艰难维持住身子,一走一晃地向湖边行去。
“终究……”
白色的靴子踏入冰冷的湖水中,湿痕瞬间爬上小腿。
“……还是……”
水已漫过小腿,又漫过大腿,最后甚至漫到了腰线。
屠酒儿的半个身子已经没在水中,她俯下头,低垂的眼眸映入水中的半抹残阳。看了一会儿,她伸出手指,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水面,轻轻地碰了一下浮在湖面的金色。
一圈涟漪由她的指尖荡开,晃碎了那片明亮的倒影,只剩一汪黑漆漆的死水。
“……抓不住。”
她闭上眼,强忍着眼睛里那股子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其他原因的湿意。
湖那边,最后一点夕阳也沉了下去,天色瞬时变暗。
凉悠悠的风从东南边吹来,不知何时,天空又开始飘雪。
屠酒儿只是呆呆地站着,似乎在指望着这寒冷的天气让自己从醉酒中稍稍清醒一些。她抽了抽鼻子,眨眨眼睛,许久,笑叹道:“喝多了便就这般矫情。”
“原来你知晓这很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