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沈檀漆一把捂住了郁策的嘴,干笑着和对面的两人解释:“他脑子有点问题乱说的,我有时间,随时可以和这位小师妹切磋。”话音落下,林檀玖的目光在他和郁策身上游走过,她并非不通人事,也见过这世间陷入情爱之人的模样,看到郁策如此态度,已经了然于胸。寻常人就是编借口,也断然不会编出这样的话,大抵是借此话拒绝她。林檀玖轻轻攥了攥腰侧的剑,在心底叹了一声。他未曾在第一面认出她来,说明当初的救命之恩,兴许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过眼便忘到了脑后。本就是无缘无分。她对自己道。“那便算了。”林檀玖笑了笑,牵住身边小玉的手,说道,“在宗门大比之前私下比试,对其他弟子来说也有些不公,待到两日后,你我试炼场见。”她不会输的。沈檀漆微微怔了片刻,隐约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按照原书剧情,这时候女主应该是第一次和男主见面吧?怎么感觉好像他们之前见过呢。他挠了挠脸,试图缓和气氛:“其实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和我练一练剑,平日和…我师弟练过太多次,总觉得已经学不到新东西了。”林檀玖终于将目光挪向这个许久未见的师兄。其实说起来,他们之前是见过的,只不过那次在飞鸾遥遥一见,并未说上话。那时候……似乎是在九岁?那时姑母还未病入膏肓,带着年幼的沈檀漆到飞鸾山做客,少年相貌俊俏,伶俐讨喜,似乎同姑母说着什么笑话,惹得姑母一阵欢欣笑语。因此,她便远远地多看了一眼。现在抽条长大的沈檀漆,倒是和从前一点没变。不过,倒是和小玉同她说的传言大不相同,而且,可以和这位散修关系甚好,说明他本性绝对不坏。一个人难道会如此多变么?九岁时那般讨人喜欢,后来变成个城中恶霸,再后来又变得温润乖巧。林檀玖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蹊跷,可她毕竟不够了解沈檀漆,说不上来。算了,或许只是沈檀漆在外人面前能装呢?她浅浅笑了下,说道:“和同一人练剑练久了,的确会有这样的困难,不过我练剑时下手比较重,不知……”闻言,沈檀漆眼前一亮,说道:“没事,我就盼着能来个下手重的人,千万别像我师弟那样放水就是了。”林檀玖对上他水亮清澈的眸子,一时失笑:“好。”能有这样眼神的人,真的心思深沉么?她有些不确定。听他们一唱一和地搭话,身后的郁策脸色黑了黑,被捂过嘴,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着沈檀漆,想看他到底还能说出什么花来。别人就那么好?他哪里放水,还不是怕下手重了,把沈檀漆打到下不了床。他的确是想让沈檀漆下不了床的,但绝对不是这种方式。听到沈檀漆的话,小玉眨了眨眼,说道:“你就这么喜欢姐姐,你的孩子不管了?”她故意逗沈檀漆,方才郁策的话,她也只当是郁策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沈檀漆摸了摸鼻子,看向郁策:“没事,孩子他娘会管的。”话音落下,林檀玖和小玉都忍不住低低的笑起来。只有郁策没笑,而且,很生气。他默然立在沈檀漆身后,出神思考一件事——那依赖期,也该是时候多发作几次了。然后,好好,收拾,阿漆!带着林檀玖和小玉回到嵘云宗,两个小丫头甫一进了嵘云宗,就引来无数道新奇的目光。漂亮的女孩子谁都爱看。只是有些人未免看得太过分了!沈檀漆面无表情地扯住抻着脖子往练剑台上看人的方问寻,说道:“方师兄,你干嘛呢?”方问寻回过头来,神情兴奋:“飞鸾宗的女弟子果然如传闻所言,美若天仙,师弟你快也来看!”沈檀漆笑了笑,攥紧拳头:“是吗,好看吗?”“哎,好看好看!”下一刻,方问寻头顶多了俩大包,委屈地看着沈檀漆道:“师弟你这人真是,我就看看美人嘛……”沈檀漆手又痒了,他眯了眯眼,说道:“你再用那种色眯眯的眼神盯着我妹,我还会揍你哦。”闻言,方问寻震惊地睁大双眼,说道:“那是你妹妹?”怪不得,沈檀漆,林檀玖,俩人名字里都有个檀字,显然是同辈所出。只不过一个姓沈,一个姓林,这是怎么回事呢?沈檀漆点点头,刚想跟他解释几句,却见练剑台上林檀玖朝他招了招手。“表哥,来。”围观练剑台的众人目光瞬间全都汇聚向了沈檀漆,还带这些幽愤。怎么好事全落到这小子头上了呢!沈檀漆立刻笑着应声,撑起栏杆轻快跳上了练剑台。徒剩方问寻在原地看傻了眼。他怎么感觉,最近师弟这身手愈发的好了,难不成背着他们在偷偷修炼?练剑台上,沈檀漆执剑相对,按规矩和林檀玖鞠躬行礼,随后笑道:“好,开始吧。”林檀玖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过,唤了声道:“表哥。”沈檀漆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应了妹妹的声:“怎么了?”“怎么,”林檀玖扫过练剑台下,略显失落,低声道,“那位郁道友没来?”她已经从沈檀漆那处得知了郁策的名姓。沈檀漆想到郁策回宗门后阴沉着脸,给他甩下一句:“师兄,我回去给孩子做饭吃。”便转头去了瑶亭水榭。想来现在是还在生气吧,回去还得好好跟他解释一下。他轻轻道:“无妨,他有些事要忙。”林檀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同样低头行礼,举起剑来,说道:“好,那来吧。”她下手的确重。不出半刻钟,沈檀漆就已经躺倒在练剑台边上,耳边传来小玉咯咯的笑声。“你啊,非要和姐姐练,我姐姐是飞鸾出了名的下手狠,也就我能耐得住。”沈檀漆有些无奈地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地看向小玉,说道:“你能跟你姐姐打个平手?”闻言,小玉干咳了声:“不能。”沈檀漆也忍不住笑起来:“你那不叫耐得住,那叫抗揍。”
小玉有些羞愤地用手捶了他一拳,不轻不重的,反倒把沈檀漆差点又给揍倒在地。小丫头吓了一跳,连忙给他扶起来,难得有些抱歉的说道:“我是体修,你说你这嘴,惹我干嘛。”沈檀漆胸口挨了这一拳,立马给打醒了。飞鸾是有体修的,所以方才林檀玖每一剑的力道都极重,而且都要近身之后才能打出效果。他稍稍思索了会,突然拍了一下小玉的肩膀:“多谢!”在小玉怔愣的目光中,沈檀漆站起身来,举剑对向林檀玖,正色道:“再来,这次我肯定能抗住。”林檀玖有些讶异,总觉得沈檀漆身上气势突然同方才不太一样了似的。她拱手行礼过,便毫不留情地朝他刺剑而去。然而还没等她近身,沈檀漆便一个旋身轻松躲过。林檀玖当即愣了片刻,她没想到沈檀漆竟然可以躲得这样快,这样迅速,就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抬头望去,沈檀漆忽然笑了,眼底仿佛盛着夕阳粼粼的碎光,轻轻说道:“这招,我师弟教的。”每次郁策都用这招躲他,久而久之,连沈檀漆都学会了。只要林檀玖近不了他的身,那剑的力道再大,也绝对无法伤到他半分。而且,体修专门修体,修体的好处很多,坏处也不少。那就是……行动缓慢,易守弱攻。找到漏洞,沈檀漆刚想动手,却被林檀玖转来的剑尖险些割断额前的碎发,他急急后退,一个没站稳,又摔在小玉身边,引得小玉阵阵轻笑。少女在夕阳下立着,露出笑容:“果然聪明。”那张和妹妹一模一样的脸,令沈檀漆微微怅然。如果妹妹真的在就好了,他就也不用费尽心机去想怎么回到现代。如果今年能回家过年的话,妹妹大概已经长得有她这么高了吧。“谢谢夸奖。”沈檀漆撑起身子站起来,刚想再来,却听林檀玖轻声道,“明日再试吧,今天,太晚了。”他这才回神,练剑台周遭早已经没多少人了,大家都已经去吃晚饭,只剩下他们这几人。时间还过得真是快。沈檀漆点点头,收起剑来。“小玉,麻烦你,去帮我和表哥拿两份饭去。”林檀玖捏了捏小玉的鼻尖,把小丫头哄走。小玉早也饿了,迫不及待地应声下来,让沈檀漆指了个路,乐滋滋地走了。斜阳吻山,霞披漫天。沈檀漆知道,林檀玖有话要同他说。果然,面前的少女将剑轻轻推入剑鞘,抬眼看向沈檀漆,问了个问题:“表哥,郁道友真的有孩子么?”沈檀漆动作微滞,垂眸看向她,一时沉默。空气安静,林檀玖静静等待着他的答案。“有的。”沈檀漆不愿欺骗她,即便她只是书里一个人物,不是他的妹妹。郁策有孩子这件事本就是bug,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如此才不会引起主机的注意。可对上林檀玖认真的眼睛,沈檀漆扪心自问,他做不到说假话。可听过他的话,林檀玖却像是轻轻松了一口气般,眸光敛起,继而又要开口。沈檀漆猜她要问,那孩子是不是他的。可林檀玖却只是笑了一下,说道:“那表哥喜欢他吗?”原来她知道。对上林檀玖的目光,沈檀漆顿了顿,错开眼,他从来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喜欢么?他的心没有为郁策跳过,应该是不喜欢的。于是他摇了摇头。林檀玖缓缓走近,立在他面前,低声道:“有时候,你的心也会骗人。”“什么意思?”沈檀漆有点听不懂她想说什么。少女的眼睛清晰澄澈,仿佛能够洞穿他的心思,缓声道:“我曾经以为,心口跳得厉害就是喜欢。”初见少年拔剑,清冷天光下,白衣胜雪,将她从狰狞可怖的魔族手里救下,如同神明。英雄救美的篇章,何尝不是一段为人乐道的佳话——任谁都该这么想。可仔细想来,究竟是喜欢什么呢?林檀玖有时也会不明白。但她现在似乎有些懂了,“如果一刹心动便是喜欢,这世间会有无数人可以引你心头一跳,兴许是他恰好长了张令你欢喜的脸;兴许是他恰好说了句令你欢喜的话;你以为心头跳得厉害,那就是喜欢。”沈檀漆怔怔地听着,又摇了摇头。他和郁策算什么呢?互相都看的顺眼搭伙过日子的人?郁策对他有些好感,沈檀漆是看得出来的,但他并不觉得郁策的好感真的能持久下去,如果没有金鱼和芋圆,没有当初山洞里的那个意外,郁策怎么会被他拴在身边呢。这件事本身对于郁策来说,也是不公平的,只是郁策坦然接受罢了。等到有一天,他不想接受了,被柴米油盐压到连头也抬不起来,不觉得孩子是什么有趣的责任了,会义无反顾离开吧。他在人间活了这么长时间,从未真正把心交付给除了家人以外的任何人。他父母曾经也相爱过,后来呢?在去离婚的路上大吵一架,没看路,车祸双亡。所以他没办法,也做不到,轻言喜欢。如果有心动,他兴许还能骗一骗自己,他是喜欢的。可就连那一点心动也没有过,他对郁策,真的喜欢么?林檀玖似乎能知道沈檀漆究竟在想什么,淡淡开口:“你的心偶尔也会骗你,它有时不跳,只是时机不到。”世上哪有那么多一眼惊艳的心动呢,换而言之,那种心动真的长久么?她不知晓,她只知道,“它骗你一次,两次,总有会骗不到你的时候,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你猛地发现了,便会由衷感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少女背着手,又轻轻捂着唇笑着,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世界奥秘,多了些这个年纪特有的娇俏可爱,“原来如此啊——”那时见到郁策眼底的紧张、郁闷和烦躁不安,像是生怕自己心尖上的宝贝被人横刀夺爱般,她便大约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如此。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并非只有心头欢喜的一动,而是还有……嫉妒,恼火,大发雷霆,说出一些连自己都不知理智为何物的胡话,还会黯然神伤,委屈难过,埋怨那个人为什么眼睛不只看向自己。再心如明镜、正直如竹的人,也会产生想要独占对方的“邪恶”念头。只是被偏爱的那个人,往往很迟才发现。傻表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可千万不要等到失去再追悔莫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