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愿把车停进停车场,熟门熟路地往门诊大楼去了。
当初他爷爷就是在这家医院,多年过去也没什么变化,所以程愿还算熟悉。
医院门口不论寒暑,一年四季每时每刻似乎都是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苍茫人群,好像这世间总有人囿于各种各样的病痛,不得解脱。
程愿又想起了爷爷最后的那段时间,虚弱无力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仪器,有时候程愿都觉得,他是不是不该如此执着地要强留下爷爷受这折磨。
可每当爷爷清醒一点,那双苍老却慈爱的眼睛看向他时,他都自私地希望爷爷能再久留一点。
程愿站在门诊大楼下,脚步停顿下来,眉眼间露出瑟缩,他有些想转身回去了。
明知没有希望的事,他何必要再次尝试,再一次体悟失望的苦果呢。
但最终,程愿还是脚尖向前,逼迫着自己一步一步进了大楼。
最后随着索引,上到了预约所在的楼层。
只不过此处看病的人颇多,他来得又晚,只能先去导航台签完到又开始等。
程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看着屏幕上他预约的专家科室一个个地叫过号去。
程愿莫名有些焦躁。
他捏着手中的签到单,长长一条的单子都被他搓揉出了褶皱。
身边忽而来了两个相互搀扶的老人,程愿赶紧起身让了座,得到对方连声道谢。
但程愿觉得这些声音似乎都有些遥远,像耳膜之外隔了一层潮水,外界的一切都像隔了一层。
行色匆忙的病人家属、忙忙碌碌的医生护士、一直叫不到的排号……程愿置身如此环境,感觉每一口呼吸都是抢夺而来。
他将签到单放进口袋,转身走出了等待区。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不小心走到了同楼层的彩超区,有人正在打印片子。
程愿眨了眨眼,轻叹一口气,想着还是转身回去继续等着吧。
可就在此时,身后忽然有人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程愿?”
程愿听着声音回头,目光落到了打印机旁,对方手中拿着几张影像学片,脸色苍白疲累,面上还有未刮的胡茬,愁眉苦脸的模样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
居然是……程海?
爷爷的儿子。
即便程愿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程海几次,每次见到,对方也总是恶言恶面的不耐模样,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他了。
程愿碍于程树生的面子,没有转身就走,反而是应了一声:“程叔叔。”
程海这几年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眉宇间已经没有当年的锐气,看见程愿也不再是针锋相对的模样,他拖着步子
走到程愿面前,有些局促地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程愿攥紧口袋里的排号单,下意识扬起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很好很健康的模样,无中生友道:“陪朋友检查一下身体。”
“哦哦,这样。”程海攥紧手中的片子,“我来给我儿子拿片子。”
话一说完,程愿还没来得及问他儿子怎么了,对方就好像是情绪突然找到了一个出口似的,一个大老爷们儿,眼圈竟突然红了起来。
这搞得程愿就相当尴尬了。
医院人来人往,程愿总不能扔他在这儿独自崩溃,没办法,他只能连忙带着人去了楼下一个咖啡厅稍微坐一下。
三言两语间,他便听程海交代了他这几年的经历。
原来是他儿子前几年忽然患上了运动神经元疾病,花了很多钱跑了很多医院,还是没有办法阻止肌肉萎缩,现在已经影响了肺功能,正躺在住院部接着呼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