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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奸贼毙命 戴春风登门兼软硬(第1页)

余婉君正说在兴头上,猛听到王亚樵一声厉喝,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困惑地说:“九哥,我说错了什么?”

王亚樵转过脸去,一字一顿地说:“你最后的话说错了,因为你是朋友妻!”

“朋友妻?”余婉君眼底的光芒霎时熄灭,不禁潸然泪下,“噢,我明白了!都怪我,总记得自己是接受过教育的新女性,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余立奎的孀居未亡人,一个不祥之身。九哥呢,却是威镇江湖的铁血豪侠,信奉‘朋友妻,不可欺’的江湖道义,当然要维护江湖道义,也当然要疏远我这不祥之身。看来,我这辈子不能重新得到男人的疼爱,注定了只能在家守节,或者只能削发为尼了,九哥你说是吗?”

王亚樵是个豪情万丈的男子汉,骨子里却是个情种,当年跟随孙中山先生讨袁护法,结识了一个武昌起义光复军的奇女子丛蕴钰,两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妻。那丛蕴钰柔顺多情,对王亚樵十分敬仰,自愿将名字改作王亚瑛,在家里抚育儿女,让王亚樵一心率领手下出生入死实现总理遗愿,并不过问他长年累月在外面做什么。由于这缘故,除了少数亲信,很多人都误认王亚瑛是他妹妹,认定王亚樵是个独身苦行侠,也无怪余婉君对他一往情深。他听到余婉君说得字字痛切如诉如泣,心里不由得阵阵战栗,却不能说出自己的情况,只得说:“婉君,你太多愁善感了!我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该怎样劝你,可我不能伤害你。”

“伤害?你以为,你还没伤害我吗?”余婉君冷冷一笑,“当然,我也知道你一心想作顶天立地的英雄,难道英雄就不食人间烟火没有儿女之情?就算项羽那样气吞山河的英雄,不也跟虞姬留下惊世浪漫?‘世无红拂英雄泪,枉把脂粉污翠楼。’是我命不好!”

王亚樵感慨地说:“婉君,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东坡先生早说过:‘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你我只能这样,不要多说了。”

“我也知道,唐代诗人张籍曾经写过一首《节妇词》,里面有两句至今记忆犹新:‘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想来就是专门给我写的,你我注定有缘无分。能够长久跟九哥在一起,我也心满意足了!”余婉君凄然一笑,大声吩咐女佣开门送客。

王亚樵回到会所,看到孙凤鸣还跟陈成在练功房练习瞄准。孙凤鸣初中辍学投军,曾当过排长,因指责政府背弃三民主义受到搜捕,郑抱真保护了他带回会馆。此时他身穿宽松的衣服,举枪瞄准前面的一溜灯泡,可是两手总是轻微抖动,陈成在一旁提示说:“屏住呼吸,透过准星缺口瞄准目标!”可他越说,孙凤鸣的手抖得更厉害。

正在这时,郑抱真过来参加练习,陈成歪过头生气地说:“抱真,说好你跟在九哥身边寸步不离,怎么抛下九哥?”

郑抱真眯缝着眼睛瞄准,也不看他自顾说:“九哥到婉君嫂那里去了,不让我跟他。”

这句无心的话,使得陈成心如乱麻,也不管孙凤鸣,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气,“咚”地一拳砸在地上。孙凤鸣察觉他神情有异,怔怔地说:“陈哥,你别生气,再教我练吧!”

“我教你!让你看看怎么瞄准的!”陈成大声喝斥,眼睛根本不看,甩手射出一串子弹。“叭叭”的枪声间,眼前一溜灯泡应声而灭,突然厉声高叫:“伪君子!全是伪君子!”

“陈哥这是怎么了?”孙凤鸣惊诧莫名,紧张地看着郑抱真。郑抱真也莫明其妙,冲他说:“我刚来,谁知你为什么惹他生气?”

两人正在互相埋怨,王亚樵匆匆进来,也不问他们,径直走向大厅。此时皓月当空,他一眼看到陈成在庭院里焦躁地来回走动,便走过去问他怎么不耐心指导孙凤鸣。看见陈成绷紧脸不吭声,便笑着说:“‘教不严,师之惰’,可怨不得学生。你过来,我正好有事找你。”

陈成见他说有事,以为向自己下达锄杀任务,便忘了刚才的恼怒,相跟着走进书房,静静地等待指令。王亚樵长叹一声说:“旧仇未报,又添新恨。乐平先生和立奎的大仇未报,我寝食难安。克之打探陈调元、赵铁桥的行踪去了,一有消息,就即刻锄杀!会馆的门徒里,就数你功夫最好,锄杀任务就交给你,可别失手喽。”

若在以往,陈成准会高兴得蹦起来,可今天却目光呆滞恍若未闻,王亚樵十分诧异,有心调侃说:“陈成,这是怎么了?莫非想着心上人,心里没有九哥啦?”

“陈成不敢!”陈成知道这是犯忌的,却赌气说:“就算陈成有意,别人心里没有陈成,也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只能死了心。”

王亚樵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思,笑着说:“刚才我去了婉君家,她的话对我触动很大。年纪轻轻的就守寡,我实在不能忍心。九哥知道你对她痴情,想设法成全你们。”

陈成疑心王亚樵故意调侃自己,立刻又想到九哥向来直截了当,这不是九哥的作风,满腹狐疑看着他。王亚樵继续说:“我一路上琢磨着,婉君原来也知道你对她痴情,却并无反感,反倒是我为了江湖道义自罚。如今情况变了,你对她主动一点,君子成人之美,我们再从中添上一把火撮合,准保能成全一段美事。”

“九——哥!”陈成顿时心头滚烫,这才知道自己先前以小人之心误会了九哥,满面羞愧地一把抓住九哥的手,“小弟多谢九哥!只是……只是……不知人家婉君……”

“你就放心好啦!”王亚樵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脸上漾出笑意,“婉君破碎的心灵正需要抚慰,男人坚强有力的胸膛,永远是脆弱女人的避风港,你就照九哥说的去办!”

陈成兴奋得两眼烁亮不住搓手,猛然记起刚才九哥的吩咐,慌乱地说:“九哥,克之哪天回来?弟兄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立刻将陈调元赵铁桥碎尸万段!”

“不急!不急!”王亚樵会心地一笑,顺手在陈成胸膛捣了一拳,“你还是照九哥的吩咐,买上一束玫瑰,明天清早给婉君送去!”

陈成抠抠脑门,眼里闪出热切的光芒,躬身朝王亚樵作揖,然后笑吟吟走开。

次日早晨,余婉君的女佣听到门环响,打开一看,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青年抱着一束鲜艳的玫瑰,便疑惑地说:“敢问先生找谁?这花……”

“特意送给婉君小姐的。”陈成笑吟吟将玫瑰递过去,请她转交小姐。女佣迟疑着后退一步,见陈成送上一只银戒指,顿时眉开眼笑揣进怀里,一把接过来,请教如何称呼。陈成仰头说:“请转告婉君小姐,是世界上最疼爱她的男人,婉君自然知道。”

半个月过去,华克之回来了。王亚樵很是高兴,吩咐在会馆后院小厅摆下一桌酒席,给华克之洗尘。门徒明白,准是会馆有重大事情才会如此排场,不等吩咐便悄声退出。

酒席上摆满精致的菜肴,还有两坛陈年绍兴“女儿红”。王亚樵习惯地走到上席,招手让华克之坐在身边,挥手让陈成、郑抱真和孙凤鸣随便坐下。华克之是世家子弟注重礼节,主动端过“女儿红”轻轻揭开封皮,顿时满屋弥漫着诱人的芳香,让陈成暗暗咽口水。他笑吟吟地说:“小弟仰慕九哥是上海闻名酒仙,却一直没机会见识。今天,我就大胆提议,以对联故事作下酒佐料,大家意下如何?”

孙凤鸣满腹文采,赶紧大声赞成,郑抱真和陈成也觉得有趣笑着点头。

华克之一边倒酒,一边笑嘻嘻地说:“我先说酒令:每人说一个对联故事,必需跟科举考试有关。若大家说好,就喝下身前的酒;如果不好,就要罚三杯。既然酒令是我定的,就该我先说。话说宋高宗绍兴年间,一个叫陈修的——就是陈哥本家——中了榜眼。琼林宴上,宋高宗笑问他多大年纪,陈修不敢隐瞒,只得老老实实说‘老臣七十还有二。’高宗又问他几个儿孙,陈修也只得回奏‘老臣未娶。’那高宗心血来潮,便将昭阳宫宫女施氏给他赐婚。洞房花烛之夜,那陈修喜滋滋问新人年纪多少,那施氏便吟出下联:‘老臣七十还有二,贱妾颠倒二十七。’大家以为,克之这个故事够不够好?”

坐间响起一片叫好声,孙凤鸣笑得揉肚子,高声说:“岂止是好,简直绝了!”

陈成明白这是打趣自己,乐滋滋一口干了,也搜肠刮肚想了一个,看了王亚樵一眼说:“我肚子里没有墨水,就捡九哥先前讲过的故事凑数。记得好像是清朝时候,一个叫周渔的,好像是考上翰林,特意请来当年教书的高先生参加庆贺。高先生有意抬举学生,出了一个上联:‘眼珠子,鼻孔子,珠子(朱子)还在孔子上’。那周渔洋洋得意,给对上了下联:‘眉先生,须后生,后生更比先生长’。这故事如何?”

孙凤鸣没想到陈成如此应变机灵,忙喝下身前酒,仰头说:“陈哥这‘后生更比先生强’让我大受启发,也想起了一个故事。也是清朝年间,李鸿章的一个本家前去应考,抠着脑袋想了半天,文章硬是写不出来,便在试卷上写了一首诗:‘苦读寒窗十几年,今日对卷泪涟涟。考官再不将我取,回家一命丧黄泉。’考官阅卷觉得好笑,就在诗句后面各自添上两个字,读起来就成了另一番意思:苦读寒窗十几年——未必,近日对卷泪涟涟——不必。考官再不将我取——势必,回家一命丧黄泉——何必!”

哄笑声中,众人一起喝下,看着郑抱真。郑抱真求助地看着王亚樵,王亚樵笑着摇头,他只得硬着头皮说:“看来大家要赶鸭子上架,抱真不得不献丑了。记得曹操和华佗都是我们安徽人,一次曹操病了,听说华佗是个神医,就给他写了一首诗去考考他,如果不行就杀了华佗。那首诗写的是:‘胸中荷花,西湖秋月。晴空夜明,初入其境。长生不老,永远康宁。’华佗一看,就给寄了药去。曹操一看,寄来的是穿心莲、杭菊、满天星、生地、万年青,还有千年健。曹操大吃一惊,说华佗想要投毒,就派人将华佗抓起来……”

还没说完,华克之便倒上三杯端过来说:“不行不行!这跟科举无关,罚酒三杯!”

王亚樵看到郑抱真撅嘴,笑着说:“克之,抱真酒量小,就罚一杯,我给代罚两杯如何?”

“九哥好偏心!”华克之顽皮地歪歪脑袋,“不过小弟以为,酒令等于军令,光代罚两杯不够,还得代抱真兄弟讲个故事,弟兄们说是不是?”

王亚樵平时严厉说一不二,只有喝酒的时候才能放下架子甚至还会耍赖,陈成他们自然乐得起哄,异口同声要九哥一并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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