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已经许久没有浮现文字,使得书房内一豆烛火显得更加昏暗。
苏并廉与杭子鹤沉默了许久,偶尔抬头,都只瞥见对方阴沉得可怕的半边面孔,想必自己亦如是。
所以他们决定多少说点什么。
话题从苏并廉开始,他回忆了从县丞开始的从政生涯。
勤政为民。
勾心斗角。
扳倒与被扳倒。
复出。
进京。
站队。
党争。
动手前的战栗。
辅佐先帝。
墨天势大。
渗透与反渗透。
少年新君。
被打压。
书法社。
……
作为苏并廉的弟子,其中很多往事,杭明瑞自然是听过或知晓,但仍有一些是今晚第一次听闻。
特别是,那些肮脏的事情。
做官的,尤其是在朝廷做官的,有谁手上是不脏的呢,便是他杭子鹤自己,在过去二十年里,都不知道把多少同僚流放甚至下狱,但那是为了理想抱负,牺牲总是难免的。
多少个晚上,他都彻夜难免,多少次路过那些同僚旧友原先的府第,他都会让轿夫绕一下路。
像他和老师,表面上看起来是胜利者,但又何尝不是一直在流放?
比如今夜,像极了宣读罪诏的前夜,这真是一场漫长的审判啊。
“子鹤你呢?可曾有什么有趣之事?”
杭子鹤添了些灯油,又给老师和自己倒了些茶水,才微笑道:
“苏老是否还记得当年您有一次给我们出题,我考了第一?”
“你就考了那一次第一,老夫自然记得。”
“我给炳烜买了些糖果,让他帮我到您书房找了题目。”
苏并廉先是一怔,继而捋须大笑,这件事虽然过去二十多年,他恰巧却是记得,因为幼子当年一双甜腻腻的手在他书房乱翻,弄脏了不少珍贵古籍,还被他揍了一顿。
“不碍事,不管手段如何,能达到目标总是好事,只要目标是正确的。”
“谢老师多年教诲。”
杭子鹤起身,对苏并廉长揖到地,后者也没有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