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长乐宫。“额娘,静儿舍不得离开您。”宣静趴在太后的腿上,强忍着泪水说道。太后低头看着宣静,想到十年前,其母刘氏随先皇而去,年仅四岁的宣静来到长乐宫时,小小的人也是像现在一样,趴在她怀中轻声啜泣着,如今已然亭亭玉立,却是要离开皇宫。太后抚了抚宣静的耳朵,柔声说道。“静儿你长大了,总归要嫁人的。”“可是,我不想去北辰。”“肖良辰是齐王之子,身份地位与皇子无异。皇帝最是疼爱你,自是为你挑选了最适合的夫君,北辰虽远,但肖良辰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静儿不必担心。”“可我,不想嫁给肖良辰。”她的声音很弱,第一次没有顺着太后的话头。“你是宣国公主,不是一个人,婚姻大事,不是只凭个人心意就任意决定。生在帝王家,就要有公主的担当和责任,任何时候,国比家重要。静儿,你自小养在我的身边,我念你年幼,又是女子,对你百般放纵娇惯,可如今,冀国归顺,天下只剩四国,而此时北辰却有意和亲,你明白吗?你是宣国公主,不应该有儿女私情。”太后轻声咳嗽了两声,宣静坐了起来,连忙从旁边宫女禾夏的手里接过杯盏,递给了太后。“我明白,都怪静儿不好,又让额娘担心了。”太后含笑摇摇头,说道:“怎么能怪到静儿身上呢,是我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额娘,让吴达进宫再给您仔细看看,他医术精湛,一定会让额娘好起来的。”“好了,你回去吧。”宣静站起来,欠身行礼,便转身向外走去,太后倚靠在榻边,看着宣静的背影消失。“禾夏,今儿天气好,扶我去外面走走吧。”太后看着外面说道。禾夏扶起太后,另一宫女禾欢拿过披肩跟在旁边,走到院内,屋前的高大挺拔的蓝花楹树已不似前两个月满树绚烂,亭亭如盖的树干之上,或有残花挂枝,风过处,叶语沙沙,轻飘飘落下几多淡紫色残花。“秋风起,木叶飞,意阑珊,故人已不在。”太后看着眼前的蓝花楹,又咳嗽两声,禾欢将手中披肩散开披在太后身上,“禾夏,说起来,还有一位故人。”“太后,前两日小薇传来消息,说那位自从见了一个白衣白发男子后,就极易贪睡,每日清醒不足三个时辰。”禾夏在一旁说道。“白衣白发?是和那位叫李暮烟的女子一起进宫的人吗?”“是,小薇说,那位以为是您派来的,最后才说当年抱走宸妃之子后,就扔去林间喂了狼,如今怕连骨头都找不见了。”“哼,苟延残喘了二十六年,罢了,如今就让她和这个秘密永远睡过去吧。”“那小薇?”“一同陪着去吧。”“是。”“这天越来越冷了。回吧。”说罢,三人便进了殿内。宣静出了长乐宫,悄悄往冷宫的方向走去。远远便看见几个男子守在千君殿外面,还没来得及躲开,其中有一人顿了顿,向她走了过来,是四金。“公主殿下,陛下说过,您不能来此处,请速速离开。”四金面容严肃地说道。宣静跺了下脚,气呼呼地说道,“你别告诉哥哥嘛,我想见见千君哥哥。”“公主请回!”“哼!大胆,你听不见我说的话吗?我要进去!”宣静手指着千君殿正门。四金不说话,越过宣静头顶,看向远处。“哎呀~我就进去看一眼嘛,就一眼,说话算话,四金你最好了,我速去速回嘛。”“咳咳~公主,陛下说过,你不能进去。”“那你去叫苏落出来,本公主有事问她。”四金迟疑了几秒,最终将苏落叫了出来。两人说了许久,宣静临走时瞪了一眼四金。此时的夜千君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金宫内,宣赢还未下朝,正合了他的意。这几日,宣赢住在乾乐宫,离金宫很近,早上下朝后,便会和李暮烟先用膳,说会儿话便又去乾乐宫批奏折,直至下午用膳的时候才来金宫,有时会早一点,待两三个时辰,便去了乾乐宫,有时会先去长乐宫看太后。此时,侧殿内几个嬷嬷在教李暮烟宫廷礼仪,本是昨日就开始教的,只是昨日无论怎么说,李暮烟就是不动。那四个嬷嬷来回示范了几遍走姿,见李暮烟一脸淡漠的样子,心里憋着火,又不敢发。四个人索性跪在地上,头挨着地面,恳求李暮烟有什么要求尽管向她们几人提。“还有什么仪式,一并示范了。”李暮烟淡淡说道。那四人起身,从面部表情管理,到每一步每一言每一行,再到后宫妃嫔请安行礼,······直至跪拜祭祀等等,轮番讲解,又示范了个遍。李暮烟冷哼一声,最是不屑这般繁文缛节,附赘悬疣。片刻后,她挥袖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又想起刚才示范的动作,双手交叠于腹前,轻轻抬起脚,旁边的嬷嬷拿过来一个绘着龙形的玉雕杯盏,作势要放在她的头上。,!李暮烟盯着看,有些愣神,栩栩如生的白龙绘刻其上,怒目圆睁,好像也在盯着她。“拿走。”双眸骤然转冷,音色决然。嬷嬷连忙向后退下,将杯盏放于桌边。四人表面毕恭毕敬,心里却骂李暮烟是乡野女子,没见识,仗着几分姿色,飞上枝头做凤凰,不管怎么学,左不过还是不入流的野花罢了。李暮烟走第二步的时候,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哟~尊尊,先秦淑女步,步步有态度。”不待回头,又听见几声啪啪啪的声音,接着又是扑通跪地的声音。“你们四个有邪祟上身,本公子帮帮你们,赶走你们身上的小鬼,以免恶心到了我家尊尊。”夜千君说话间走到李暮烟面前,打开折扇,为她扇风。“尊尊~你看看你现在,都被宣赢忽悠成啥样了,连走路都不会了?”李暮烟瞥了一眼,不理会,向前又走了一步。见李暮烟严肃的样子,夜千君便在旁边学起她的样子,收腹提臀,挺胸,直视前方,两人动作一个比一个僵硬,眼神一个比一个凌厉。怎么看都不像端正淑雅的后宫娘娘,倒像是上阵杀敌的步伐整齐果决的将士。‘哒哒’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夜千君好像已经掌握了精妙所在,铿锵有力地走到李暮烟面前,说道,“尊尊,太简单了。”他伸着脖子对跪在地上的那四个人说道,“用不上你们几个了,退下吧。”那四人互相看了一眼,仍旧跪着。“退下!”李暮烟冷冷说道,而后那四人起身,便退了下去。“尊尊,跟着我走,这种走路的精髓就是要走出气势,走出自信,走出强大,走出唯我独尊的气魄。”夜千君抬高嗓音说道。李暮烟看着他,只是觉得他语气很夸张,但并没有怀疑话意本身。虽说夜千君受制于她,但因其是邪气原因,又被玉佩所滋养,人间万物,鬼界天界,有些杂事,他知道的更多些。于是,在金宫侧殿,从无序嘈杂的‘咚嗒’声,逐渐变成了整齐划一的‘哒哒’声。卜衍站在门口,一手拿着长剑,机警的狭长双眼,肉眼可见逐渐放松变大,没有出声,就看着这两人像在军营里训练一样,越来越整齐。转过头,两人看见了卜衍,夜千君隐隐觉得体内魂丝有变,他看了一眼李暮烟,这缕微弱的波动尚可解释成沾染了冷宫那边度化的怨灵。“杵那儿干什么?”李暮烟问道。“师父?你······嗯······怎么跟着他学?”卜衍斜睨了一眼夜千君,满眼的嫌弃藏都藏不住,“宫里没有人这样走路的,还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哎?你啥眼神?”夜千君气势汹汹地向卜衍走去。突然身体内的三缕魂丝不停的颤抖,刚聚合而成的魂团竟然开始摇晃,裂纹如同蜘蛛网般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夜千君睁大眼,立刻飞扑抱住卜衍。“哎呀呀,公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玉树临风,可谓‘硕人其颀,衣锦褧衣’,绝非池中之物啊,走走,去外面,好好给你说道说道。”卜衍两手僵硬地垂在腰间,一动不动,被眼前夜千君莫名其妙的行为整的更是一头雾水,不待他说话,便被夜千君反手拉了出来。“好险好险!”出来后,夜千君拿起折扇敲打自己咯吱窝,边说道。“你在说什么?”卜衍甩开他的另一只手,问道。“啊?没什么,你去忙吧,没事别瞎晃悠,差点害死我。”“莫名其妙,守卫皇宫安危就是我的职责,尤其防止你这样的人······”话还没说完,夜千君就消失不见了。来到主殿,见李暮烟正靠在榻子上假寐,于是连忙钻进了玉珠内,李暮烟知道,夜千君离她时间超过四天就需要在珠子里待会儿,正因如此,她对此刻夜千君的反常才没有在意。方才那缕魂丝正是来自于冷宫里的那两位,这几日,夜千君也只是强行聚合了之前抽出的魂丝,并未融合,其上甚至还带有各自的记忆和情感。只是,令夜千君没有想到的是,这三缕魂丝竟如此灵性,见到卜衍的刹那,便仿佛有了生命般,有了万千的情绪交织。现在玉珠内,夜千君不敢多想,利用玉佩之力悄无声息地封了玉珠与外界的通道,而后便借助光明种开始修复这些魂丝,同时借以上古之力融合成一,像过去修筑身体一样,不过灵魂是从外界带进来的,比单纯利用上古之力和光明种修复古神之体更加困难,且灵魂的修筑是需要成千上万,甚至数万倍,数亿倍,才有成功的可能。但只要魂丝成百,夜千君就可趁李暮烟虚弱,且没有防备之时,破开她的禁锢,再拿走玉佩,届时,这人间大地,皆成脚下蝼蚁。而且没有李暮烟的控制,也无需再抽取魂丝,完整的灵魂不仅更易成功,甚至不出百年,夜千君即成古神,便无惧三界。到那时,不管是先前在‘云中灵’瀑布,还是桃花源,亦或是懿祈,三界之内,唯此独尊。这时,高力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堆人,接连往桌子上放了各色各样的吃食,便退了下去。“陛下现在抽不开身,特让老奴转告贵人,今日午膳不能陪贵人了,这是陛下特命内廷准备的民间特色吃食,还有海棠糕,请贵人慢用,老奴退下了。”李暮烟听罢,点点头,便起身,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拿起一块海棠糕,咬了一口,旁边的一个宫女拿起勺子,往碗里舀了几勺汤,放到她面前。:()夺舍的魔君竟成为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