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仨一进府门,就被卞夫人派来的侍女围了个严实。
长御王氏亲自来请,见此,曹节不敢违背,乖乖地跟着走了。
曹植自知今日难免要被母亲责骂,但他尚未分府别居,除了司空府并无住处。
他本欲先把小妹送回,自己再直接溜去二哥曹丕府上,求他收留几日。
谁知亲娘就是亲娘,卞夫人对此早有预料,他刚在内府门前驻马,见侍女们围住曹节和段夫人的牛车,他自己也立即被团团围住了。
曹植指着曹节苦笑:“小妹,你今日害苦我也!”心里却没有多少后悔。
曹节回头,冲他皱皱鼻子。
卞夫人把曹节和曹植骂了一顿,说她俩简直是胡来。
“女儿没有胡来,”曹节认真地说,“正午时分,府内行走的人不多,守内府门的是母亲的亲信,母亲很快就能把此事按下;此外,守外府门的不曾见过女儿和段夫人,他们只以为是四哥要驾牛车玩,随行的又都是四哥亲信,他们不知道段夫人是谁。可见此事万无一失,请母亲放心!”
卞夫人气笑了:“那我还要多谢你如此信任了?此事若不是我遮得严实,你知不知道府上和外面该说得多难听?”
“母亲息怒,”曹植求情道,“小妹年幼,又一向特立独行惯了,有时行事缺乏顾忌也是难免的。”
“你还好意思给她求情?今日若不是你,她也不能带着段氏跑那么远!”卞夫人更来气了,“子建,你父亲已经为你加冠取字,你如今也不小了,像今日这般带着庶母出游,若传出去,你的名声仕途还要不要了?”
若说违礼逾矩,曹植今日确实是被妹妹坑了,但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正色道:“人生一世,奄忽若飙尘[1],正当珍惜亲友、及时行乐。我怎么能为了俗人俗名,而不顾对亲妹的许诺呢?”
卞夫人靠着婢女,无奈地挥挥手,“你们都有理!你们都不是俗人!可惜,我是个俗人。现在,我这个俗人要为了这桩俗事,罚你们俩三天不许出院门。”
婢女们纷纷上前,要把她俩请回去。
“那段夫人呢?母亲准备怎么处置她?”曹节突然问。
卞夫人冷笑一声,“她有她的命,你忘了她吧。”
说完,不顾曹节的挣扎,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卞夫人看向曹植:“子建!植儿!江山早晚要在你父亲手里一统,他已经停不下来了,你底下的弟弟们都逐渐长成,你可不可以多体谅我和你二哥,不要总是这么肆意妄为!”
曹植跪在卞夫人身前,低头不语。
“你喜欢三娘,我也喜欢三娘,谁能不喜欢三娘?我看就连那段氏也喜欢她。”卞夫人语重心长地说,“但像三娘一样赤诚肆意是有代价的,三娘可以行事无忌,因为她是曹司空的女儿。”
卞夫人顿了顿:“但也只不过是女儿,你爹会容忍三娘,却不会容忍你如此行事无忌!”
见曹植沉默不语,卞夫人又坐下来,缓声道:“我知道,你天资卓越,素有壮志,既如此,就更应该学会克制自己,这才是成大事的道理啊!”
“儿受教。”曹植一拜,又对卞夫人泣涕道,“今日惹母亲生气,是儿之过。”
卞夫人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长叹了一口气。
段晞没见到卞夫人,卞夫人只派了段晞的老相识李氏前来,把她带回了小院,平静得好像无事发生。
段晞却不敢放松,接下来,等待她的都是大戏。
她理也没理香梅香杏二人,失魂落魄地进了院子,失魂落魄地吃完晚饭,又失魂落魄地洗漱更衣。
这也难怪,她是有理由失魂落魄的,香梅二人想道,今日段夫人被三娘子带出府去,行事如此出格,还不知要怎么被司空和夫人责罚,便是自此被司空再度冷落,也不是不可能。
直到段晞用完晚饭,卞夫人也没有突然派人来骂她一顿,更别提处罚了。
看起来,她大约真的相信段晞是被自家的曹节“绑”出去的,这样的家长也太少见了吧?
段晞猜测,这大约还要多亏曹老板,自己在卞夫人眼里已经是个秋后的蚂蚱,早晚是一个死字,她今日才会不计较这些。
不要急,段晞对自己说,她要更耐心些,等有人先按耐不住,帮她把戏演下去
梳头的时候,段晞见妆台上有一枚极小的绿叶,叶尖微黄,上刻着一个隶书的“英”字。
背后的人还是上钩了。
当着二人的面,段晞拿起叶子,细细地赏玩。
铜灯的光透过叶片,让这个“英”字散发出细碎的光芒,段晞漫无目的地想到,可惜今日仓促,还是没来得及学写字。
“夫人心灵手巧,摘的树叶也这么好看。”香梅嘴快,香杏只能在一边附和着。
“好了,”她把叶子合在掌心,开口对二人说了今日回来后的第一句话,“你们下去吧,我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