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008年某日那时候本有很多事能让灰原雄分心。堆在桌子上的看不完的卷宗,洗碗池里已经有招虫迹象的咖啡杯子,以及手边做不完的笔录。他没有理由走过去,走到门外旁听。可某种说“不”的心愿从毕业后便一直扎根在他的潜意识里。学姐也不是什么都对的。偶尔,他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很大逆不道,也时常让他心虚。“我们不需要人证。”灰原雄听到学姐在门口低声对某人说了这句话。他不用猜都知道,是山崎检察官来找茬了。他们是死对头,关系却很简单。在灰原雄看来,就是你厌恶我和我讨厌你。而学姐总有办法让如此简单的关系,变得复杂,宏大。就像,我不会放过你,和,你绝对饶不了我。“公辨你是因为扭曲了事实才无法找到人证吧。”那个时候的山崎检察官说话还很含蓄。“山崎圣你是把咖啡从耳朵里喝进去的是吗?”但学姐是一点都不客气。灰原雄叹了口气离开门边。五分钟之后,他看着芥子气冲冲的回来了。何必呢。他在心里暗想,又不是高专时期。现在,大家都是为了正义抗争的同僚。我们其实可以更温和一点的。当然,他永远不可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学姐,我们真的没有人证?”灰原雄问此话的时候,他深知事发时,在场有另一位当事人。“没有。”芥子扶了扶眼镜,目光一直停在电脑屏幕上。灰原雄感觉心中那小声的“不”,几近呐喊出声。“学姐,我外出一趟。”他背起包,兜里揣着另一位当事人的地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公辩办公室。灰原雄在证人最常出没的餐厅堵到了对方。和芥子完全不同的是,他和那人颇有话题可聊。从开始的第一句到现在,他们热络的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不存在一丝剑拔弩张。说到底,还是学姐性格有问题。“你能去帮我们作证?”灰原雄问。“好啊。”那人笑着点点头,不过又补充了一句,“你也是咒术师对吧?”咒术师。那份让灰原雄心情复杂的职业,曾不止一次带给他归属感。他们是同僚,亦是同个群体。“对啊,不过是以前的事啦。”“噢,这样啊。几号开庭。”“8号。”*某月8日,开庭日当天。灰原雄背着芥子向法官提交了证人申请。他想给芥子一个惊喜。让她看看,他也有能力,他的办法更好。他甚至想好了事后要怎么对学姐说,怎么劝解她做人不要那么激进,其实没必要和全世界为敌。而那时候他所以为的全世界,不过是“咒术界”。证人上庭时灰原雄用余光瞥见了芥子震惊的神色,当他心里美美的想着,好戏还在后头时,他所信任的证人在做完具结保证后,推翻了之前所有承诺的证言。“你之前不是那么说的啊。”紧急休庭时,灰原雄和证人在预备的空房间里差点吵起来。“你有没有搞错,有问题的是你吧,我以为是给你作证。”“我又不是被告,你给我作证干嘛?”灰原雄气不打一处来。“那你之前怎么不讲清楚。简直浪费我时间。”证人作势要走,灰原雄赶忙又拦在他面前。“你把你看到的说出就好了啊。没有多难的。”“你是脑子有病吗?”那个人说,“我为什么要帮忙作证。用生命去保护那一帮不知感恩的废物我已经够亏了,你还指望我去给他们作证?”那个人还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芥子。“可是,可是咒术师的工作不就是”灰原雄有点语无伦次,他像是第一天知道过去的同僚是如此的身负优越感。“不好意思。”那人直接转身面对着芥子,像是在对她说道,“我没有那么慷慨。咒术师对我而言只是一份高薪职业。保护“普通人”不属于我的义务,也不是我的责任。不过你态度好一点,陪我吃个饭,我倒是可以考虑。”他羞辱她。灰原雄死死瞪着那个人。他怎么敢羞辱学姐。“咒术师也是普通人啊!”灰原雄大吼。“你是真的脑子坏掉了。我们什么时候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是同一等人了?”那人兴致缺缺的离开了。灰原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在心里和自己说,不要迁怒,也不要被影响,这样的咒术师是少数,咒术界的大多数咒术师其实都很好。可真是如此吗?他不是最清楚吗,当他在心里把他们看作同僚同族的时候,不就已经和无法使用咒力的普通人划分界限了吗?他们更高一等。不。他难过的想着,是我们,自以为的高人一等。“灰原,你有机会回到属于你的阵营。”芥子语调冷漠的开口道。“我很抱歉,学姐。”他忍住了哭腔。灰原雄感到割裂,他的前十四年都是在乡间和妈妈和妹妹普通的生活。那个时候他认知里的全世界,就是地理书上的全世界。可十四岁之后,他的全世界是咒术界,他所能看到的同类也不再是路上和他擦肩而过的寻常人。划分界限的过程是潜移默化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一天他和妹妹打电话时,会下意识的说,“我们和你们不一样啦。”我们。“学姐你就不能回到咒术师的行业吗?”他们俩也可以是,我们。“我是普通人啊,灰原。”芥子说,“没了这副眼镜,我和你们向下俯视着的普通人其实没有区别。我不怕死。毕业那天我放弃咒术师职业不是因为我是个懦夫,怕死,而是我觉得我该回到属于我自己的视角里了,向下俯视自己同类的感觉,我受够了。”“所以我们不需要与咒术师合作对吗?”灰原雄吸了吸鼻子,他想,他大概已经清楚自己的归宿了。开庭时间到了,法庭大门被法警重新拉开。芥子走出去时,扭头对他说,“灰原你要永远记住,我们不是拒绝合作,我们只是拒绝被同化。”:()咒回:我?夏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