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桃夭(下)
璎珞执意让楼紫二人留下一餐,正遣使着些初通灵智的花草精怪在厨房中忙碌。
两人饮着山茶,眺望谷中景致,皆是默然无语。
过了许久,紫丞才苦笑着说道:“楼兄如此沉默,可是不满紫某逼璎珞姑娘出嫁?”
帝台缓缓道:“你喜欢她么?”
紫丞已知他要说什么,心中更是苦涩,微微摇首。
帝台怒道:“按那昏君的年龄,最多再活三十年。那个美女姑娘似乎欠你许多,神仙寿命又几近无穷,就算不欢,用这三十年还你也不算什么。但你明明看出她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利用她对你的感情?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对待她一个姑娘家?”
紫丞无言,只觉满心愧疚,低下头不愿再看帝台怒色。拿出那方巾帕动摇璎珞本在他计划当中,但这样玩弄别人感情的感觉真的不好,很不好。
帝台倒恨不得紫丞可以像平日那般举出种种驳倒自己的理由,这样的沉默,只让他觉得心在不停地下坠。
“我自有理由定要让她嫁与姬宫湦,现在确实是不择手段,但……十年后楼兄自可知我计划!”
十年后我若真尚有命在,你恐怕已恨不得杀了我……
他语气中满是苦涩,听得帝台十分不忍,虽然心中还是不满,口中却已是安慰言语:“好啦,本神君信你就是了,只是这种事以后别再做了。”
但若他如此利用本神君,我又该怎么做?我……拒绝得了他么?
两人正相对无语,忽听环佩叮咚,璎珞抱着一坛酒走进房来,身后还有花草精怪,各用茎叶托住盘盘菜肴。
璎珞道:“我这只有些山间野食,怕是入不了两位仙长法眼。这坛熏风酒却是酿了十年,想来应已是人间少有的佳酿。”她素手轻扬,拍碎封泥。
这时帝台觉得自己所虑太多,心情已然转好。他素来贪杯,听得璎珞话语立时直奔过去,见坛内酒浆澄澈,香气扑鼻,仿若夏日熏风拂面,不由食指大动,脱口赞道:“好酒!”
璎珞见他这副馋样,不由抿嘴笑道:“我还真没曾想到紫丞的朋友竟是个直肠子。”
紫丞回她一笑,“许是我平日弯子绕得太多,见着这人便觉轻松。”
帝台掳起袖子,“弹琴的,你什么意思?是在绕弯子说我好骗么?”
紫丞帮着璎珞摆开碗筷,悠然道:“楼兄这份自知之明,紫某一向自愧不如。”
“你——你给我记着!若不是看在这位美女姑娘的面子上,我非——”
“你不用给我面子,我倒是期待得很有人能狠狠修理他一顿呢。”
“呵,楼兄多次提及的‘修理’至今未曾付诸实践,紫某倒是也有几分好奇。”
三人闹做一团,仿佛一切不快都未曾发生。
但谁都知道,这也不过是“仿佛”。
明日自有忧烦种种,然,但求今夕一醉。
熏风是好酒,瑶池佳酿也不及的好酒。
帝台饮上第一杯时,便发出了这种感叹。
璎珞拿出的杯子绝非凡品,却是由细小的植物茎叶密密匝匝编织而成,杯身仍旧苍绿新鲜,仿似有无穷生气,酒液承载其间,更是映出一种玲珑剔透的绿意。
帝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只觉唇齿生香,有桔梗之清新,浆果之酸甜,苍松之沁香,尽是乡野自然之味,入得腹中又暖而不辣,直似夏日午后草原,人随熏风而起,翔于无尽绿野之上,整个人暖洋洋轻飘飘,其间自在慵懒实难述尽。
璎珞似乎很是满意他陶醉神色,解释道:“这酒本是产于熏风午原,由桔梗花、青松脂、红露浆果酿制而成,要于晴好的夏日午后埋入取光最佳的草地,来年亦于夏日午后取出,除原材之味,又得阳光之暖意、植被之清新、草原之活气。我酿酒多年,还觉熏风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