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桓自嘲的呵了口气。反正在程叶川心里,他早已经被判定了结局。他就是程叶川痛苦和恐惧的源泉,是他记恨逃避了这么多年,宁愿死也要远离的存在。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耿桓关上房灯,黑暗中,程叶川的身体格外冰凉,蹭着他的皮肤过去,耿桓感觉自己也坠入了冰窖。他沉默地拽住被角,想给程叶川把被子盖得结实一点。刚转过身,双手还未碰到身旁的人,突然听到程叶川说:“能不能…让我自己来…”耿桓手霎时顿在空中。眼前一片漆黑,但他能感觉到,程叶川在压着抽泣,一点点脱掉自己的衣服。“程叶川,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暗夜盖住了两人的眼泪,只听见耿桓沙哑的声音:“你又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那一夜,两个人都没睡着。他们俩明明睡在一张床上,裹着同样温度气味的被子,距离近的转身就能拥住对方,却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永远无法再靠近一步。大概跟他待在一起便需要耗尽全部的力气,在天微亮之前,他听见程叶川的呼吸终于逐渐安沉了下来。他用胳膊肘撑在床侧,轻轻掀开被子一角,先把脚落到了地上,才慢慢把身子离开床,没发出一点声音。地板冰凉的触感直接传到脚心,耿桓光着脚走到窗边,拉上了之前特意换的遮光窗帘。程叶川缩在床沿的最边缘,看起来随时都会掉下去。即使在梦里,他依然保持着最防备的姿势,把膝盖蜷到小腹边,手指捏着裤缝的一角。他侧脸陷在枕窝里,只露出一小半清弱的轮廓,好像只要耿桓一个不留神,眼前的人就会悄无声息的散去。耿桓最一开始曾想过,如果能再次遇见程叶川,就算拥有不了完整的他,哪怕把他敲碎了,也要将他身体的每一块碎片都钉在自己身边。但他没想到,自己用了四年才找到的人,只是比从前更乖顺了。他变得不会反抗,不懂生气,连着那份他曾经最讨厌的倔强,一同埋在了过去。让他再也找不回来了。耿桓无声地望了他良久,然后闭上眼,像在心底做了什么决定,慢慢的转过身去。他动作很轻,但转身的瞬间,袖口无意划过了床头的水杯,还没来得及用手扶住,玻璃便四分五裂的炸开在地面。碎裂声仿佛一根刺针从耳朵插入大脑,程叶川平静的身体先是猛然一抖,然后垂直坐了起来。他呆愣了三秒,盯着满地的碎片,无边的惊恐顺着眼底一点点侵入了神经。耿桓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光脚跨过满地的碎片,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只是碎了一个玻璃杯,你别害怕。”程叶川的神志迅速被恐惧侵袭,眼神没有焦距的四处散开,耳边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胸口像是塞进了一块膨胀的坠石,尖利的挤压着心脏。他想同以往那般捶打自己,把自己叫醒。但刺痛来的过于猛烈,他的手甚至没有力气抬起,濒死的窒息感已经穿透了身体。“小川!”慌乱中耿桓换了称呼,双手捧起他的脸,“你别怕,你看着我,只是碎了一个杯子,我不是故意的。”不管耿桓如何解释,程叶川的脸色只是变得愈发青灰。他嘴巴无力的张开,越是想努力呼吸,嗓间却仿佛被一只大手更狠的勒住,几乎要把他的脖子掐断。他被无边的恐惧包围,完全感受不到自己已经半跪在了地上,全靠耿桓的怀抱撑着才没有直接晕倒,不知过了多久,虚晃的声音才穿过耳膜,把他的意识拉了回来:“你别吓我!小川…程叶川!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耿桓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他胸前被程叶川的冷汗和泪水浸湿了一大块,膝盖和脚心不知何时都被划破了口子。他急的双眼赤红,一遍遍唤着程叶川的名字,不停拍着他的后背,终于听见怀里的人发出了一点声音:“我…”程叶川说出一个字,要连着喘上半天,“没事了…”“你别说话,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耿桓不管周围人的侧目,抱着程叶川一路冲到了心内科室,带着他做了大大小小一堆检查。“你把我放下来好不好………”程叶川靠在他怀里,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耿桓听不见似的,一直到所有的检查都完成了,才抱着他坐下:“现在还难受吗?胸口还疼不疼?”程叶川刚想回答,突然又觉得眼前有点晕,只能摇了摇头。耿桓看着他虚弱的样子,眼睛一酸,长咽了一口气,把下巴轻轻抵在了程叶川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