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保罗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看不到我的表情。我悄悄用拇指摸了摸裴昀的脸,然后把照片放进胸前口袋,妥帖地安置好。沉睡之前,好像看到他从照片里走了出来,举起对讲机说:“苏迟,你他妈去给我去老老实实走楼梯,再敢从九楼往下跳就等着回来写一万字检查吧。”狗东西,做梦都要训我。我在特别行动处写过很多检查。官大一级压死人,裴昀吵架吵不赢我,打架又不能真的往死里打,只好一有机会就罚我打扫卫生或写检查。也怪我自己,总被他抓住把柄。最离谱的一次,他说我乱扔烟头毒死了他办公室里的洋桔梗,罚我给他扫一周的地。天地作证,他那盆洋桔梗本来就要枯了,我不过是随手把烟屁股按在了花盆里,大家都是这么干的。但他很过分,不管别人只管我。后来结了婚,我在家里养了几盆重瓣洋桔梗,白色带蓝边的花一簇一簇开得生机勃勃,可惜裴昀不常回家,也没夸过我花养得好。我猜他也不是喜欢洋桔梗,或者说所有花在他眼里都是一样柔弱无用的东西。记得某年特别行动处院子里的小花园翻修,园丁大叔问裴昀种点什么花好。裴昀意料之中地脱口而出“随便”,说完想了想,又说:“种几株晚香玉吧。”我当时在不远处刚好听到了这句话,心里莫名轻颤了一下。结果又听到他补充说:“夏天可以驱蚊。”我的心平静了。原来我只是一株平平无奇的驱蚊草。沉睡一觉醒来后,我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城市。外面暮色正浓,离开时郁郁葱葱的树木已经开始在秋风中落叶,金灿灿地铺满整条街道。我安静坐在车里,等待药效退散,没忘记把戒指摘下来放进口袋里。保罗终于舍得开口,对我说了这次的行动安排。他说裴昀今晚在国会参加一项重要会议,十一点会议结束,十一点半返回酒店,期间一直有人严密保护,只有到达酒店从下车到进门的五十米有机会动手。而我们两个要埋伏在与酒店一街之隔的银行楼顶,等裴昀一露面就瞄准他的脑袋开枪。“听说你曾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狙击手,这个距离没问题吧?”保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显然,作为一个s级alpha,他并没有把我这个看起来非常弱鸡的oga放在眼里。“如果我说有问题呢?”我问。“没关系。”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会给你补枪。”我听明白了,刺杀是我的任务,如果我完不成,保罗才会动手。距离十一点半还有不到四个小时,下车之前,保罗从车后座拿了件风衣给我,说段翊嘱咐带上的。入夜风大,我没跟他客气,接过来穿在了身上。这座银行大楼有二十多层高,楼顶视野开阔,能看到半个城市的夜景。我靠在栏杆边摸了根烟抽,保罗不知道从哪变出两个三明治,问我吃不吃。我摇摇头,他便不再多问,坐在旁边自顾自吃起来。等十一点二十五分的闹钟响起时,我脚边已经散落了一地烟头。裴昀不喜欢我抽烟太凶,跟他结婚后我几乎快要戒掉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开始迷恋尼。古丁的味道。“车快到了。”保罗说。我掐灭最后一根烟,从包里拿出一把4a1,装好倍镜和弹匣。夜深了,远处霓虹灯闪烁,晃得我的眼睛不太舒服。目标车牌号从道路尽头出现时,我不自觉握紧了拳头,低头咬了咬牙。“你紧张吗?”保罗问。我无法掩饰,只好点了点头:“有点。”说话的同时,车停在酒店门口,一道穿黑色西装的修长身影迈开长腿从后座走下来。保罗端起枪,冲下面努了努嘴:“熟人?”我看着视线尽头的裴昀,喉咙一滚,轻声说:“前夫。”保罗到底不够见多识广,闻言愣在原地,忘了说话。我没理他,抬枪瞄准一百多米外的裴昀,做了一个深呼吸。视野里的裴昀五官立体,在黑暗中更显得凌厉,像秀场上那些绷着脸的男模。这种长相的sss级alpha,谁能忍心破坏他的脸?保罗想起自己的使命,催促道:“时间不多,快点。”我的头非常懂事地在这时候疼起来,比以往每一次都来得剧烈,连带眼前一片模糊,好像有一块毛玻璃堵在了倍镜前。于是扣下扳机的前一秒,准星从裴昀的脑袋滑倒了胸口。砰。视野里的裴昀应声倒下。这样的距离,就算穿了防弹衣,挨一枪子儿也是很痛的,但我那一枪应该没有打中胸膛,十有八九贴着他的身体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