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却心头一桩大事,温凝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便见桌上一封信。她的二哥哥,真是一个精明又体贴的人。昨夜她被温庭春叫到主院去问了大半个时辰的话,出来时子时都要过了,不可能再去找两位哥哥。温祁知她心中担忧,上值之前特地写了封信过来,将昨夜的大概情况交代了一番。看完信,温凝心中又熨帖几分。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一家人一起应对,日子总会好过上辈子。不过,温祁会看出缨瑶是她安排的人,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缨瑶手上的酒,都是她找温祁拿的。可裴宥也看出来了?温凝想到昨夜裴宥那句“你今夜想做什么”,心中一阵发虚。她知道裴宥心思缜密,见微知着,可……竟然到了这个程度么?他怎么看出来的?又如何断定是她主使?温凝将信塞回信封。这几日她不出门了,只要她不出门,就撞不上裴宥。只要撞不上裴宥,他就没机会逼问她。她不承认,一切就只是他的猜度而已!“姑娘!”正这么想着,菱兰步履匆匆地进房,瞪着一双杏眼,里头满是惊奇,“姑娘,你快去前厅看看!”“怎么了?”温凝心下一跳,不会是裴宥找上门来了吧……“您去看看就知道了!”菱兰转个身拿件披风给温凝披上。温凝便也不问,与菱兰一道快步出了香缇院。正厅里,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与匣子。为首看起来是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一见温凝出来,便挥挥手,随他而来的下人们将礼盒与匣子打开。温凝抽了口气,几乎要怀疑这人是上门来提亲的。里头又是首饰又是字画又是布匹的,竟还有一颗夜明珠,看着就价值不菲。“在下赵尚书府上的管家,鄙姓罗,见过温姑娘。”为首那人恭敬有礼,不敢多看温凝一眼,躬身行礼道,“这些是府上姑娘精心挑来给温姑娘赔罪的,还请温姑娘笑纳。”赵尚书,赵翟府上的姑娘?赵惜芷?赔罪?温凝很自然地想到了昨夜裴宥的那个吻。赵惜芷给他下药,导致他轻薄了她,这是他在给赵府施压,让人道歉来了?众目睽睽,温凝面色有些发红。“府上姑娘犯了错,正在禁足,因此未能上门亲自向温姑娘道歉。”罗管家双手碰上一封信笺,“此乃府上姑娘亲手所书的致歉信,请温姑娘敬阅。”温凝看看摆了一屋子的珍宝,又看看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赵府仆人们,朝菱兰点点头。菱兰上前接过信,递给温凝。温凝瞧着这些人不动,便当场将信打开。信的确是赵惜芷亲手写的,看那字迹就是出自女子之手,且显然写得心不甘情不愿,有些地方甚至还有那么几滴委屈的泪痕。大约就是说了些……温凝看着信,扬起眉头。原来上次在慈恩寺的意外,是赵惜芷一手炮制?居然动她的马车,还动她的马匹?赵惜芷在信中一再强调,只是想吓吓她,没想到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最后附上一段格式化的致歉辞。“待府上姑娘禁足期满,必亲自前来向温姑娘赔罪!”罗管家躬着身子继续说道。“不必。”温凝收起信,“赵姑娘的歉意我收下了,就不用再来一趟了。”赵惜芷要来,今日便来了,所谓禁足不过是借口。估计写下这封信,已经是她最后的退步。她也不乐意见她,省得又与她生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来。“劳烦罗管家了。”温凝扭头看自家管家,“秦管家,送客罢。”这“道歉”的阵仗虽大,到底是以“赵惜芷”的名义,就也是姑娘间的事情。赵府没特地挑个温庭春在的日子过来,温凝直接让菱兰谴人把东西收到香缇院,又同秦管家说了几句。称此前在慈恩寺,与赵惜芷有过龃龉,此番她来道歉而已,让他如实向温庭春回禀。回了香缇院,菱兰在那边收拾登记,温凝便过去看上几眼。赵家此次当真诚意十足,拿得出手的大件有,更多是姑娘家喜欢的精致小巧的物件。温凝看着满意得很。小巧意味着……容易带出府抵押售卖。咳。温凝收起自己有些赤裸的眼神。就知道裴宥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查到那场意外是谁动的手脚定不会轻易放过。却想不到是赵惜芷。虽然她在信中没有明说,可显然是她的人办事不利,折腾她的马时,一不小心把裴宥的马也折腾了,才有了两人双双坠崖的巧合。这次,算她乘了裴宥的东风了。“姑娘。”菱兰拿过来一个小匣子,拉开,“你看。”温凝收了一屋子的宝贝,心中本就惬意,再看那匣子里的东西,更是眼都亮了。居然是一叠银票。她略略看了一眼,少说有一千两。,!哎呀,这辈子的裴宥,当真还不错。自己报仇,居然还记得带上她。关键还知道她爱银子?也不知道是他暗示的,还是赵翟有眼色,自己加的。菱兰看着自己姑娘一脸笑容,若不是多年的闺中修养,恐怕就要抱着银票大笑出声了。真是……菱兰没眼看地撇过脑袋。温凝十分愉悦地收起银票,赵惜芷信中未提昨夜之事,可见裴宥也没对外说起。也是,他现在和她一样,并不想二人再有什么关系,或者再传出什么惹人遐想的流言来。她站起身,来到桌案前坐下。一大早收了两封信,她决定自己也送封信出去,让某人心情愉悦愉悦。-顾飞昨夜便从徒白那里得了裴宥的指令,打算今日一早,世子上朝回来就去一趟宜春苑。哪知世子早朝后被嘉和帝留下,单独去了御书房,比其他官员足足晚了一个时辰才出宫。“世子,还去宜春苑吗?”顾飞亲自驾的马车,一边驾车一边回头问车里的裴宥。在宫里耽误了一个时辰,上值已经迟到了,若再去宜春苑,恐怕一个早上就这么没了。裴宥回答得干脆:“去。”顾飞便驾车直奔宜春苑。虽只有顾飞一人赶马,但敢在长安街驾马车的,百姓心知肚明不是简单人,纷纷主动避让。是以马车行驶顺畅,到宜春苑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原打算将马车赶到后院,从后门入,但经过正门时,顾飞就勒停马匹,看着宜春苑的门头,愣住了。“怎么?”裴宥显然也发觉他的异常。“世子……”顾飞怔忪道,“您拉帘看看。”马车内的裴宥拉开车帘一隅,举目望去。宜春苑门庭冷落,大门紧闭。此时虽不是宜春苑热闹的时候,可也不是闭门谢客的时候。“世子,我下去打听打听。”顾飞将马车停在街角,翻身下了马车。裴宥已经将车帘拉住。虽是白日,但马车内是遮光帘,他拉上帘子,光线便暗下来。或许不用等顾飞回来,他已经能猜到发生什么事。“世子!那李谙,我们赶到的时候,全家都被人屠了!”这是梦中的徒白向他回禀的话。梦中的自己因为王氏夫妇和王勤生的过世,等不得李谙过年归来,急急让徒白拿人回来问话。但人还未到时,李谙全家都被屠了。是以他改攻为守,不急于找李谙来问话,只在暗中盯着。才刚刚露出一个宜春苑的线索,又是人还未到,宜春苑……“世子。”顾飞钻入马车,面色略沉,压低声音道,“宜春苑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我问了附近的人,昨夜宜春苑还营业到子时之后,无人察觉到有何异常。”裴宥轻轻阖目。果然。“世子,现在当如何?”顾飞现在才明白为何裴宥一直如此小心。宜春苑在京城,不算大有名头,但毕竟经营十数年。是什么人,能让整个楼的人,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消失?裴宥攒紧了拳头,面色却如常,道:“回国公府。”-国公府,清辉堂书房内。难得顾飞与徒白同时在裴宥书案前。进门前顾飞已经将宜春苑的情况简单告知徒白。徒白更是诧异不止。毕竟他知道宜春苑里有位颇有江湖势力的宜公子,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被人端了?公子一直怀疑背后之人大有来头,甚至不惜怀疑到长公主身上,看来不无道理。“公子,此事尚有转圜余地。”徒白沉吟片刻道,“李谙既接触缨瑶来探访宜春苑,可见宜春苑内有他们想要探知的秘密。既然缨瑶与宜春苑关系匪浅,温姑娘也曾出现在宜春苑,大可将二人传来,或许能得到一二线索。”“但万一我们稍有动作,对方又杀人灭口……”顾飞道,“属下认为,还是应该按兵不动,等着对方露出下一个破绽。”说着还给了徒白一个“你也不过如此”的眼神。他们家世子和那位温家姑娘不清不白,呸,不是,是像是在意又像不在意的,但涉及到人家性命的事儿,他敢保证,世子不会冒险。裴宥坐在书案前,眼神落在案上的一沓书上,眸中暗芒幽深。片刻,却说了句与当前讨论的事情无关的话:“今夜我启程离京,去江南督建官署学堂。”顾飞和徒白不由对视一眼。这么突然?“顾飞与我同去。”裴宥清淡的眼神落在顾飞身上,“此去至少一月余,你去与家人道别,处理手上未完适宜,另外,让勤生准备行装,今夜便走。”“可是世子,你身上的伤……”顾飞犹疑道。今日能去早朝已算奇迹,竟然还要奔波赶路?裴宥淡道:“无碍。”眼神转而落在徒白身上:“你盯着李谙和缨瑶的人不动,静观其变。”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是。”徒白拱手,“徒白可随公子去江南?”“不必。”裴宥眼帘微垂,纤长的睫毛盖住眸中神思,“你潜去温府,盯着温凝。”徒白略有诧异。“昨日与你交代的事情,这些时日一并查清。”徒白领命:“公子放心!”一左一右两人离开,书房才静下来。昨日那一刀刺得不深,却也不浅,裴宥肩膀略松,面色就显得有些苍白。他揉揉眉心,余光瞥到桌面上一个粉色的信笺。熟悉的款式,熟悉的熏香。字迹亦是熟悉的:“裴大人亲启。”他轻轻扬眉,拿起来,打开。“裴大人惠鉴:昨夜幸得裴大人思虑周到,小女闺名得以保全。特来信一封,以表谢意。虽裴大人于小女而言,仍如心中明月,令小女魂牵梦萦,但昨夜……能一亲芳泽,小女余生足以。大人敬请放心,此事必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听闻裴大人与昭和公主好事将近,愿大人能得配佳人,幸福美满。温氏阿凝谨启。”魂牵梦萦,一亲芳泽?简直……孟浪!再者,谁说他与昭和公主好事将近?裴宥一张脸又是黑又是红,将信笺甩到一边,随手抽了一张纸,便打算提笔。只是笔尖正要落下,又顿住。他为何要给她解释?可笑。他将笔放下,又将落了一滴墨的信纸放回原位,斜着眼睨那封泛着闺阁香气的信。最终将它收起来,压在了桌案那一沓书的最底端。:()权臣的在逃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