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厂多半停工或半停工。
为民跟几个残疾人办修旧利废厂却热火朝天。从工作中,他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偶尔跟家丽在坝子上遇到,两个人只是点头而过。结了婚,有了家庭,马上又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往前奔吧。
家,从来都是最重要的。
都住在大坝上,人更集中了。平时见不着的,如今也能见着。貌美的家文日日打坝子上经过,就好像模特走过天桥,做时装表演。陆续,有人来找常胜说道儿女婚事。
常胜自然得意,但嘴上还说:“这才多大年纪,还没上山下乡呢,我何常胜还想多留闺女几年,舍不得!舍不得!”说着,还陪着摆手的姿势。
上坝子这一个月,入秋了。唯一的好事,是何家老喝了一次喜酒。是船民朱老大嫁女儿小阿朱。家丽大着肚子没去,小玲和家喜太小,也没带着。美心上班。老太太留守。最终是常胜带家文、家艺和家欢去赴宴。
小阿朱嫁到河北(bo第二声)高皇农村。一样的穷。那户姓魏。小伙子人不错,黝黑黑的,身子骨棒硬,走路说话带风。这恐怕是小阿朱愿意嫁的重要理由。嫁人嫁人,嫁的还是人,要看这个人本身。
阿朱比家文大,跟家丽是好朋友,但也和家艺喝过酒。回门酒在岸上摆。婆家来了几个人。家欢愕然发现,小阿朱的婆婆,竟然就是当年她举报的那个卖鸡蛋的妇女。这房媳妇,就是她来田家庵偷偷买鸡蛋才搭上边的。她庆幸自己当年的“越轨”。
家欢有些不好意思,躲在姐姐们后头,阿朱婆婆却一改往日扣扣索索,豪饮。家文、家艺拿着饮料去敬阿朱。地震过后的婚礼,让人印象深刻。“恭喜恭喜。”家文带头说。家艺也跟着恭喜。下船也是件好事。
“刚上岸还不习惯。”阿朱笑说。她前头二十年做船民,水上飘荡惯了,忽然下地,还得重新学走路。“慢慢就习惯了。”家文笑着说。新郎过来叫新娘子。阿朱连忙到别处应酬,脸上是真心的笑。人走远了,家艺撇了一下嘴,对二姐,“看到了吧。”
“又怎么了?”家文不懂老三为何总是那么多感慨。
“人就是这样。”家艺又感叹一句。
“想那么多。”
“像阿朱,在船上,能上岸就满足了,大姐找个能照顾我们这个家的也满足了,那你呢,我呢,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
“大姐夫对大姐不错。”
“大姐喜欢的是为民哥,要不是两家阻拦,他们没准就成了。”
“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家文说。
“所以我们不能受束缚。”
“放心。”家文说,“你如果非要跟小武,爸妈不会反对。”
简易防震棚,常胜进棚子。简易床上还搭着帐子,家丽坐在里头。“还行吧。”常胜问。家丽说没什么大问题。
“亏得建国去古沟了。不然还真没地方住了。”常胜碾灭烟头,又问老太太哪去了。家丽说回家去了。
老房子,锅屋,老太太在炖鱼汤。家丽怀孕,营养要跟上。常胜进院子,叫了一声妈。
老太太直起腰,应答。手里握着把蒲扇。
“妈,不是不让你往这边来么,”常胜轻微抱怨,“地震怎么办?”
老太太笑道:“白天不怕,主要是晚上,阿丽现在不能总吃青菜萝卜。”常胜心疼,“妈真是辛苦。”
“还不都是为了老何家。”
“妈马上是四朝元老了。”
老太太摇蒲扇,“见第四辈了。”
美心进门,“真香。”
常胜鄙夷,“又不是给你的。”
美心诧异,“我就说一句香,犯了什么法了?重要人吃肉,咱们喝口汤总可以吧?莫名其妙。”
老太太劝慰,“都有,一大锅呢。”
美心嗔怪,“我算看明白了,女人,就那十个月精贵。是全家的中心,重点保护对象,过了那十个月。”美心随手捡起锅台上一块抹布,“就是这。”
愈演愈烈。老太太必须灭火。她挖了一勺汤,吹吹,送到美心眼跟前,“尝尝咸淡。”美心气鼓鼓喝了。常胜也意识到刚才的话有点过分,急忙调转话题。“又有人来给老二提亲了。”
老太太和美心即刻被吸引。常胜的策略奏效。
“都什么人?”美心问。
“好几家,南菜市的欧阳家,淮滨村的蒯家,姚家湾的宋家。”老太太问:“欧阳家?就是那个在淮滨大戏院门口卖瓜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