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心坚决地,“那不行!一家十个儿子,嫁过去不得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常胜憋住笑。美心惊讶,问:“什么意思?你答应了?”
常胜说没有。
美心道:“那你还没糊涂,几个姊妹里头,老二最漂亮,可不能随随便便嫁了,或者再找个孤儿。”
老太太听不下去,“哪那么多孤儿给你当上门女婿。”
美心进一步,“不是孤儿,起码也得是武主任那种家庭吧,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反正,欧阳家那种是不行。”
常胜挑重点的问:“哪个武主任。”
美心喜滋滋,“区革委会副主任,在老大喜酒上跟你握过手的。”常胜想起来了,又问跟他有什么关系。美心道:“你脑子怎么一点不记事情,老二老三老四,不都到他们家做过客,还拎了水果罐头去。”
“那不代表什么。”
美心道:“所以你一直无法进步,做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看看人,他们家儿子跟老二是同学。”
常胜想了想,严肃地,“咱们不扒高望上。”
美心道:“这种事情,咱们不能主动,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但是选哪个,就是咱们的自由了。”
老太太插话,“想得都很好,老二可不比老大。”
美心问有什么比不了的。
“老大肯牺牲,为了咱们这个家,有所取舍,”老太太分析,“老二主意可大着呢。”
美心掀开锅盖,又挖了一勺鱼汤,“主意再大,这是不是她爸,我是不是她妈,你是不是她奶奶?”
朱德启家的慌慌张张打院子门口跑过,带哭声。美心叫她。朱德启老婆停下,转身,一脸泪痕。
“又怎么了,每次遇到你准出事。”美心拿着锅盖,到院子里。
朱德启老婆泣不成声,几乎站不稳,只好扶着院子里的泡桐树。老太太上前,“她朱嫂,出什么事了哭成这样。”
“……他老人家……不在了……”朱德启老婆艰难地说出这话。锅盖掉地上,美心怕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朱德启老婆又说一遍。
这下确认了。
美心和老太太同时哭了。常胜眼神呆滞,一时接受不了。一小的喇叭响了。播音员声音哽咽,“……我们的伟大领袖……”
河岸笼罩在一片悲伤中。好像天真的要塌下来了。
哦,龙年,可怖的一九七六。地震,还有三位伟人先后离去。直到夜间,走在坝子上,还能听到呜咽。群众自发用简易棚的余料搭了灵堂。
第二天一早,人们穿素衣素服,臂带黑纱,浓悲厚痛,不能自已。
家丽足足哭了一夜,躺在平板床上,睡不着,眼神空洞。
。
她曾经渴盼着在广场见到。她的青春。似乎就在昨天。然而已经逝去了。她过去从来没想过也会离开。在她心目中,和天地,还有这河水一样,是永存的,不灭的。可是这个完整完美的世界,在今天被打破了。
常胜站在棚子外抽烟。家文陪着姐姐。家艺、家欢年纪小,文革开始她们才两三岁。对的感情不及大姐、二姐。她们拿着红宝书,戴着黑臂纱,老五小玲和老六家喜还不太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她们看来,这也许也是夏天游戏的一部分,只是跟喜宴不同。
这个游戏需要悲伤。
小玲拿着小铲子,带着家喜到别人家挖菜。一会,挖出个小萝卜。两个人去淮河边洗洗,直接吃。
大坝上,大老汤和朱德启迎面,正撞上常胜。商业局也准备办纪念活动。朱德启眼眶发红,大老汤似乎也哭过。三个老对手碰面,因为的逝世有着共同的悲伤,仇也冲淡了。无言。三个人站在坝子草坪上。一人一根烟。大老汤叹气。朱德启跟着叹了一声气。他们都是信奉的人。他们深信不疑,救了中国,领导人民走向胜利,是让这个世界运转,让中国屹立于世界。没有,怎么办。
是阴天。风很大,萧萧地。肃杀。大老汤的头发被吹得立起来,有点滑稽。
“以后怎么办?”常胜叹息。男人就该操心点大事。
“还是得上班,好好工作。”朱会计说。
常胜摇头,朱会计显然没懂他的意思。
大老汤泪满眼,“中国,是中国,中国该走向何方?”
常胜从未从大老汤口中听到如此沉重深远的话。他在为中国的命运担忧。仅凭这一点,大老汤的觉悟就比别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