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赤发黄须的大汉不是旁人,正是清风山大寨主,江湖人称锦毛虎的燕顺。
他光着身子被曹保正扔到沟里,却见那些人头也不回地走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行浊泪顺着面皮流了下来。
想来,今早在花知寨的指挥下,山寨大破秦明的军队,还将秦明本人拿了上山,只是那秦统制瞧不起自己这等绿林好汉,不愿投身于此。宋公明便也不勉强,让自己好酒好肉款待着。
等到晚上秦明大醉睡下后,宋公明才悄悄找到自己,道是可选一些人马,穿着秦明的装束到青州城外劫掠烧杀一番,栽赃嫁祸于他,定能断了秦明的后路,将他赚上山寨。
他闻此计自是满心欢喜,有秦明上山,焉愁清风山没有壮大之时,于是便亲自带队下山。谁曾料到官军竟早有埋伏,真是可惜了自己带来的二十来个弟兄。
不对,方才那年轻的官儿和自己说什么来着?好像是用秦明可以换得那二十几个兄弟的性命?
想到此处,燕顺顿时精神了起来——既是想让自己回去报信,那这绳子便没有下死手。他剧烈地挣扎着,半天才挣脱下手脚的束缚,也不顾得自己何等模样,如丧家之犬般夜奔十几里,直往那山寨奔去。
清风山夜色如墨,月隐星藏。
聚义厅内,山风穿堂而过,将灯烛火吹得摇曳。
宋江也不曾睡去,和衣端坐在那山大王的座椅上,越等越是心焦。
想来燕顺等人快马加鞭,也该是时候到了,怎么还无音讯,莫非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他迟疑地看了眼一旁的王英和花荣,王英心领神会道:“哥哥无需担忧,我在秦明的酒中下了十成十的蒙汗药,不到明日辰时,就是天王老子也叫不醒他。”
宋江闻言,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一些,却听山寨喽啰来报:“不好了!不好了!大王回来了。”
宋江心里咯噔一声,来不及多想,急忙起身相迎,却见燕顺被四个喽啰用木板抬进了聚义厅,身上去时穿的甲胄半点也无,不禁哑然道:“燕顺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燕顺自青州城外一路裸身狂奔,又无车马,待奔至山上,早已累得气都喘不上来,多亏山脚下的小喽啰给他披了件衣服,又烫了热酒,飞散的魂魄这才稍稍归了位。
他定了定神,从那木板上翻身下来,声泪俱下道:“公明哥哥,小弟误了你的大事啊!”
“兄弟,快快说来啊!”花荣在一旁见燕顺号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禁焦急道。
“我在青州城外,中了官兵埋伏,衣裳叫他们扒了,兄弟们也让官兵拿住了,那领头的官儿说是拿反贼秦明才可换得那些兄弟性命。”
“反贼秦明?”宋江敏锐地捕捉到这话里的关键,“兄弟这话可听错了?”
见宋江如此问,燕顺懵了一下,继而反驳道:“怎会有错,虽说此次出师不利,但我也不至于这等话都听错,正是那官儿说什么秦明将御赐甲胄借予我等贼人穿,才大骂他反贼。”
“哈哈哈!”话音刚落,宋江便仰天大笑起来,笑罢,见周围人都好奇地看着自己,这才掇了下长袖,将那燕顺从地上扶起来:“兄弟此事已是马到成功,只要官府认了那秦明已反即可,定不会饶他家人性命,大事可成!”
花荣闻言,似是有些不放心,又追问燕顺道:“你说领头那官儿是个什么职务?多大年纪?生得什么样子?”
燕顺自从被捉了押进那屋,哪里抬起头过,此刻为证实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只好勉力回忆道:“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样貌白净俊秀,听得别人喊他‘通判’。”
花荣点了点头:“那青州新任通判叫韦暄,姑姑是赵官家的妃子,据说年纪轻轻,在东京得罪了人被调至此处,想来该是不错了。”
宋江听花荣这么说,更是笃定:“偏是这等官宦之家出身的人,最在意御赐之物,他以为秦明将御赐甲胄借予燕顺兄弟,故而大发雷霆,必是饶不了秦明,如此,那便答应他,将秦明放回去,好换回清风山的兄弟啊。”
王英在一旁听了半天,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发出了自己的第一个疑问:“啊?那岂不是坏了秦统制性命?”
“欸,非也非也。”宋江黝黑的脸上绽出一点笑意,“待官府要斩首之际,我们再去救得秦明性命,他才能彻底绝了归路,一心一意投奔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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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郁竺在城外演了一出女扮男装狐假虎威的戏,待放走燕顺后,留下五十人看管那些贼寇,便和武松回府衙向韦暄复命。
韦暄在府衙等到半夜也不见秦明有音信传来,心里揣测道难道真的大事不好?秦明性情如火,必是快攻快破,若是一切顺利,早该回来才是。
身旁吴胜却不以为然,道是山贼草寇再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又如何抵挡得了官府的大军。
韦暄不欲和他争辩,他知道吴胜和秦明有故交,因此郁竺在城外安排人马的事情,他便自觉地对吴胜三缄其口了。
正焦躁间,却见二人从门外进来,他也顾不得郁竺一身稍显奇怪的装扮,连忙问道:“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