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吴尧的呼唤让沈玳从岑霸的回忆中,猛地惊醒,她泪眼婆娑地四下一望,只见两个衙役正抬着担架从牢房里走了出来。担架上,正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被盖着白布,似乎已经死去多时。唯一能判断出那人身份的特征,便是他那矮小的身材,整个人甚至还不及担架的四分之三。沈玳苍白的脸,颤抖着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抬担架的狱卒看了眼沈玳,随即冷漠地答道:“一个时辰以前就死了。”沈玳猛地落下一滴泪来,她微微抬眸,目光落在牢房里,那岑霸的魂魄上。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岑霸为了蓁蓁,不惜将沈玳拽进自己的记忆里。他想让她愧疚,让她感同身受,让她不得不去好好照顾蓁蓁。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的一番苦心,沈玳却已了然。约莫过了片刻,她才轻启苍白的唇瓣,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等狱卒一走,吴尧便道:“沈娘子怎知,那岑霸早已死去?要不是沈娘子在这里驻足,恐怕那些狱卒到现在都还发现不了。”沈玳鼻头一酸,她摇了摇头,随即便朝牢房的最深处走去。那间牢房很暗,只有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处狭窄的窗户。月光从那窗户里钻出,冰凉地打在牢房的草席之上。而女孩却缩在那黑暗的角落里,她抱着双腿,正低头把玩着弹弓。此时,她仍旧穿着那件兽皮斗篷,她曾对她说:“那是爹爹打猎时,得到的兽皮,可是他不会针线活,以至于兽皮的缝合处,有一道特别难看的线脚,但这是爹爹送的,那就是最好的。”沈玳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即走进牢房,却在刚一踏入之时,一个石头突然飞出,击中了她的额头。顿时,额头的那一处便红肿了起来。吴尧见此,正要发作,却被沈玳拦了下来,她吩咐道:“你下去吧!”吴尧不敢违逆,只能退下。等吴尧走后,沈玳才向蓁蓁那处走去。石头一个接一个朝她袭来,却没有阻止沈玳的步伐。沈玳也没有刻意躲避,任凭那石头朝自己打着。直到走得近了,她才看到,蓁蓁那双已经哭红的眼。蓁蓁:“坏人!你走开!”沈玳:“蓁蓁!以后姐姐照顾你,好不好?”蓁蓁:“不好!蓁蓁只要爹爹!我爹爹在哪里?”沈玳看着站在蓁蓁身后,哭得泣不成声的岑霸,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蓁蓁:“爹爹是不是已经走了……是不是撇下蓁蓁,去找娘亲了?爹爹说话不算数……他答应过蓁蓁,要天天都要给蓁蓁梳头……他是个坏人!呜呜……”沈玳脱下那厚密绵软的斗篷,盖在蓁蓁的身上,她轻轻为她拭去眼泪,而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蓁蓁。”她唤着她的名字,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承诺道:“蓁蓁一定要坚强起来,等姐姐将你救出去,就带你去看爹爹好不好?”蓁蓁依旧哭泣不止,她仿佛已经知道,她的爹爹,似乎已经离她远去。她说:“蓁蓁感觉不到,爹爹的存在了。”她还说:“蓁蓁再也看不到爹爹了。”任凭沈玳如何安慰,蓁蓁只是哭着,她哭了不知多久,最后沉沉睡去。吝啬的月光,一点都不愿多给这寒冷的牢房,暗影中,蓁蓁那肉肉的脸颊上,一条条泪痕早已凝固。沈玳命人打来热水,而后仔仔细细为蓁蓁擦拭着。擦完后,她才抱着蓁蓁睡到了棉被之上。等一切安顿好后,她才缓缓起身。再次抬眸时,她眉目冷峻,不发言语,她看了眼高耸的悬窗,顿了顿,而后便坚定地朝牢房外走去。沈玳随意找了个理由将吴尧支开,随即独自一人踏上城楼。不得不说,夜晚的皇宫,真的很冷,鹅毛大雪洒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冷得她全身都已经麻木。寒风呼啸,李裴渊就站在城楼之上,即使风吹得再怎么冷冽,也惊扰不了他分毫了。城楼上的风景,很是好看,这里能将整个长安城一览无余,城外护城河在无声地流淌,远处绵延的山脉气势恢宏。仿若千里江山尽在脚下,此番此景,谁人能不为之疯狂。沈玳抱着双臂,朝李裴渊问道:“你见到他了吗?”李裴渊摇了摇头,不一会儿,又点了点头。沈玳有些不解:“你这是何意?”李裴渊这才解释道:“我看见他了,远远的,不过几月没见,他似乎苍老了不少,我都快,认不出他了。”“你此行的目的,恐怕也不是为了远远瞧他一眼吧!”沈玳问:“正好,我也有事,想要见他,你最了解他,你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见他!”李裴渊看着这静谧的长安城,黑夜中,只有星星点点几个亮光闪烁。他道:“皇上身边的尹公公,是太监总管,也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你多使些银子给他,他自然会帮你。”沈玳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背对着那如画的江山,淡淡问道:“李裴渊,时至今日,你可有曾后悔?”似乎说到了李裴渊的伤心之处,李裴渊原本半眯着的双眸忽然睁开,一片片雪花划过他细长浓密的睫毛,他抬起手,看着那些雪花穿过他的身体,他动摇了,此时此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食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