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励问:“为什么?”“我想你应该明白的。”
凌励立在自己车边,神色不善,语气含怨,“你错了,我不明白。”
简明一不做二不休,“拒绝你啰。”她很清楚地重申,一字一句,“拒一绝一你!”瞅着凌励被她激得脸色发白,简明觉得,自己胸口翻涌的气血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势。不过,神志倒似越来越清明,伸手拦的士,“你刚喝了酒,别开车。”替医生打开车门,等着他钻进去,在车窗边,还嫌自己不够狠似的又追一句,“先回家吧,记得,下次再见到我爸妈,不许自作主张。”
送爸妈去车站,简明一路上话很多,一部分是胸口堵得厉害,很想吐,总不能真吐吧?说说话转移注意力。还有一部分,歉意作祟。曾经,她为了罗世哲忤逆父母,放弃学业和一切,随他出走。如今为了凌励,甚至可以说,为了莫名其妙的一些理由,再次忤逆父母,把他们从家里叫出来,又打发回去。必须承认,为人儿女,她是全天下最差劲的。
不过,日子有功,再差劲的人,都会有所进步,与从前相比,简明好像终于学会用爸妈的语言和逻辑与他们沟通了,应对如流。
像简妈问:“明儿,你是不是看上那大夫了?”
简明就撇着嘴装糊涂,“我现在只看得上我儿子。”
简妈断言:“我看那医生对你还挺上心的。”她叹口气,“其实呢,是厚道人,挺好的,虽说二婚,人迂些,没更大的前途,可好歹旱涝保收,稳当。再说你也二婚,这还……”
简明飞快接口:“再说我还带着冬冬,尤其冬冬又是在这个样子的状况下,有人肯要我已经很不错了,是不是?”
“你知道就好。”
简明清清脆脆,胡诌八扯:“可人家家里未必同意,我硬跟着人家,也是热脸贴了个冷屁屁。”
简明爸怕女儿嫁不出去,“那就把冬冬给罗世哲和苏曼,他们把孩子整成这样,就撒手不管了?天底下没那么便宜的好事,告他们,让他们拿出笔钱来。”
简明痛快地一口答应:“好啊,过些日子,冬冬稳定一些了,我准备请律师。可到底,跟苏曼和罗世哲打官司,也不是容易事儿。爸,你要支持我啊。”
无意外,简爸闭口收声,让他付出心力在打官司这种劳神又烦琐的事情上,他并不真乐意。
爸妈在上火车前,并没有坚持留下来照顾外孙,甚至,没有更多地提到冬冬。这令简明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松口气。或者,都有吧。
14
送走双亲,再回医院,快十点了。病房里小灯一盏,简易床整整齐齐地已经铺好,还是那个男人,坐床边捧着本书看,灯影里的侧面,画一样,莽莽苍苍,深邃恬淡,忧伤又幽谧,带着因时间的沉淀孕育出的,岁月的味道。
冬冬就在凌励身边,安然入梦,而且睡得很沉,微微有鼾声,他只有玩累了才会这样。见简明回来,医生微笑,似乎从没被她拒绝过一般美好,小声:“过来,给你看样东西。”他打开一只小纸箱,一箱子漂亮精巧、颇具创意与巧思的折纸作品和折纸用工具。凌励拿出两朵纸玫瑰,“认得出来不?一朵是冬冬以前折的,我无意拿回家,忘记还给你的,这朵呢?”凌励很显摆,“这朵是冬冬刚才折的。”
“刚才?”简明难以置信,“你是说刚才?”
“嘘,小点声。”凌励瞅瞅冬冬,再凑近点简明,再压低点声音,“对,我一个晚上教他折纸。一开始,他是没搭理我,可我一直一直教他,他就会了。严格地说,不是我教会他的,是他自己拿纸折的。”
简明几乎喜极而泣,还贪心不足,“那没折点别的什么?像小青蛙和皮卡丘?冬冬折皮卡丘折得很好。’
“别的就没有。”落伍大叔很奇怪,“皮卡丘是什么?”
“日本动漫啊。”简明拣看箱子里其他折纸成品,没有皮卡丘,听落伍励叔极力表示他还挺潮的,“皮卡丘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画哆啦a梦。”继续跟简明显摆,拍拍小纸箱,“怎么样,都是我折的,还行吧?”
简明惊讶,“哗,都是你折的?业余爱好很丰富。”
凌励颇自得,顺口道:“当然,找不到你和冬冬的那段时间,我想起来,就折一个存箱子里,想着哪天等见到冬冬,我可以拿给冬冬看。现在,我也算达成愿望了。”
简明对着纸箱发怔,如果想知道,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凌励对她有多少次想起,她可以到这只箱子里点算,色彩缤纷,折痕重重,她敢将这番深情厚谊细细数吗?
见简明发呆,凌励的手在她眼前挥挥,“喂,回来。”
简明回神,“哦,太晚了,你回去吧,谢谢你照顾冬冬。”
凌励没动,问:“听你爸妈说,是因为你过几天考试,所以才把他们叫来帮忙的,是吧?”
“是。”简明不太愿意谈这件事情。
“那现在你让他们回去,考试怎么办呢?”
简明真的无意深谈,简单道:“找个特护吧。”她站起来,准备下逐客令了。
“不如请我吧,”凌励也站起来准备告辞,“我已经请好假了。”
简明瞠目,“你已经请好假了?”
“是啊,我请假还是容易的,跟院长和老唐打个招呼就行。”凌励拎过简明的挎包,找胰岛素的针剂,放到冰箱里,嘱咐,“天气暖了,冰袋效果维持不到那么久,药还是要常放在冰箱里的。
对了,你晚上吃饭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