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妹的嘴角狠命的颤抖,然后缓缓的闭上眼睛。
桐桐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准备走。
李三妹说:“你叫他们吧,我交代。”
桐桐在监控室,并不能直接出现在审讯室。
她戴着耳机,听着那边的动静。
李三妹承认了她就是李媚,早年也确实是在窑子里待过:“庆喜堂,我是里面的清倌人。说是清倌人,其实哪里清得了?要伺候小姐,我的小姐就是我后来的养母,为了叫大恩客不离开,我就是我们小姐的礼物,人家对我动手动脚,她从来都装作看不见……”
没有人打断她,她就这么轻声细语的说着。
“后来,也还只有她肯领养我,我随她嫁了。我养父人挺好的,她想过好日子,就得真拿我当闺女,我是过了几年好日子的。后来嫁给姚大民,新婚夜她发现我没落红……就打我!在往后很多年,他都一直因为这个打我。
我不是没想过杀他,但是……我爸爸人挺好的,后来成分不好,不想叫我爸爸担心。我爸爸说,瞒着姚大民那些在窑子里的过往,我们不占理。跟他过日子,他好歹能庇护你不受别人的欺负。我爸爸说,忍忍就过去了。”
李三妹说着,就激动了起来:“没用的!越忍着,他们家越是得寸进尺。我吃不饱的时候,只有张苟儿肯给我口吃的。我被打的重了,还得下地干活,只有张苟儿给我买止疼药……后来,我俩就相好了。不敢叫人知道,偷偷摸摸的。我俩偷摸相好了七八年,到底是被我婆婆发现了……”
桐桐盯着李三妹的表情,确定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那一天,姚大民回来……人家上面要抽调人手去防汛,生产队的男人几乎都被抽调去了。他被单位开除了,不知道想出门是有啥事,跟村长请假说去不了,村长没拦着,但也说了一些敲打人的话,他不顺心,回来就打了我一顿。走的时候,把家里的钱全拿完了。
那时候姚家一大家子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是都各自开火,各家顾各家的日子。家里没油了,也没吃的了,旧年的粮食四月份就接不上了,当时都七月了,新麦也早下来了。当时收麦子的时候,一家子说的可好了,一起下地一起收,回头粮食按田亩的数一分。
可我婆婆给其他几个儿子都分了,姚大民经常不在家,她给我分粮那都是卡着呢。今儿给一碗,明儿给一碗的……故意磋磨我,那一年我都四十了,我吃口饭还得找婆婆要一碗粮食……”
所有人都沉默的听着,该说什么呢?到了这里,可以说走到绝路上了,又积压了太长时间的怨恨,爆发了。
“姚大民拿着家里的所有钱出门了,不知道干啥去了,这一走,有时候十天半月,有时候三五天,短时间内是不会回家的。村里的男人被抽调去防汛去了,去的人可以抵一部分农业税,能去的都去了……再加上夏粮收了,地里的确实不咋忙了。
七月份连野菜都老了,我真的是活不下去了,找婆婆要粮食,她说我们这一房的粮食被姚大民卖了,哪里还有粮食?叫我自己想办法去。我找妯娌借,她们可都有个缘故,这就是住了一院子人,没有人肯借我一碗粮食……隔壁的邻居听见了,偷摸叫我过去,我婆婆跟盯贼一样看着,我一去就叫骂,说我不守妇道,勾搭男人又是怎么着的……村里的人怕惹上是非,又觉得是别人家得家务事,没有人管。”
李三妹眼神迷茫:“我半夜饿了,就偷摸出去,想找张苟儿拿吃的。谁知道那天夜里,因着男人们不在家,我婆婆警醒,偷摸跟着我,发现了我跟张苟儿在一起……”
然后呢?
“她要叫嚷……要是叫人知道了,我俩会怎么样?”蹲一辈子大牢都是轻的,“我怕我婆婆叫嚷,捂住我婆婆的嘴,我婆婆力气大,反手抓我的头发。
张苟儿拿了半块砖,砸我婆婆胳膊的时候,她一挣扎,砸脑门上了……血不停地流……当时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这要是救过来,我俩还得完。只能把人扔到粪坑里,回头就说她大概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就算了……”
真不是故意杀人的。
“可谁知道……我偷偷回去,想着只当今晚啥都没发生过。可没想到,老四家的孩子白天吃了甜瓜吃的多了,半夜撒尿,四弟妹醒着呢。她不仅知道我出门了,还知道我婆婆跟着我出门了……我一回来,她就出来在院子里问我婆婆去哪了,想送孩子跟我婆婆睡,她才能睡个安生觉……”
桐桐:“……”所以,巧了不是!要没个合理的解释,当晚就露馅了。
李三妹这才又说:“……没法子了!真的没法子了,我不是有心害他们的。可她把人惊动了,各屋都亮灯了……我该咋办?”
她抬起头来,却笑了一下,“我去拉筐子,拿麻袋,然后告诉妯娌们,我是饿的受不了,跑出去偷瓜去了,结果那瓜田没有人看着,狗都跑了。
又说,婆婆在田里等着呢,叫家里的人都过去,咱人多,一晚上就把瓜偷完,藏起来了。这要是卖到城里,这是多了一季庄稼的收入……”做贼这事,恨不能悄悄的,敢惊动谁?
怪不得呢,怎么就妇孺都走了,还能不惊动别人,感情是这么一码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