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炼从不在吃饭的时候呵责她,如同他七岁以前,几乎没在周宅吃过安生饭,许芝月每每在餐桌上教训他,从各种小事上找他的错处。
他儿时常年带着压抑的情绪用餐,因此患上了胃病。
可怜的是,周炼七岁以前是不知道自己身世的,他以为许芝月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以为女人的教训是出自母爱,出自关心。
一次偶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才七岁的周炼就敢和许芝月撕破脸皮。
那次,周如海暴揍了他一顿,他也几乎很少再和许芝月同桌用餐。
许芝月还立下规矩,不许给他过生日。
这顿饭,周炼和顾纯吃得格外安静。
筷子偶尔轻轻触碰碗碟,发出清脆而短促的声响,在这过分的宁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就像是寂静森林中偶尔传来的落叶轻触地面的声音,让顾纯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捕捉这难得的响动,却又一言不发,害怕打破这份诡异的平衡。
顾纯无法从他平淡的神色,幽邃的目光中探知他的任何情绪,他如古老幽深的寒潭,人人都知道里面有水怪,却不知道水怪何时冒出水面搅动安宁。
吃的差不多时,周炼撂下筷子,说了一句:“把这里收拾了,我去沙发那等你。”
“好。”顾纯乖巧答应。
洗碗的时候顾纯就在想,是不是周炼查到什么了,如果说他真的知道真相了,她心中已经想好了法子应对,她愿称之为一个折中的,周炼该不会拒绝的提议。
周炼坐在沙发上远远望她安静忙碌,像是温柔娴静的妻子。
他手里往复摩挲一个首饰盒,透露出他内心的焦虑不安,他也不会想到,三年前的一次任意妄为,像是一颗被随意抛出的石子,却在时间的河流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最终反弹回来,直击他的心脏。
三年前,顾纯已经消失在他的生活,他好似也快忘了这个冷血冷情的小丫头。
只是点点滴滴,丝丝绕绕的,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愫,仍旧在周炼的心头徘徊不去。每当夜深人静,或是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顾纯的影子就会悄然浮现,带着一丝凉意,也夹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情。
让他烦躁,让他恼恨。
他鬼使神差地查了顾纯那时在干嘛,得知她在一个三线城市开小画室,他笑对方没出息,却也没再深究。那是他第二次听到新滨这个城市名,在此之前,他在周宅闻听父亲计划在新滨开展度假村项目。
当年,他真的没多在意,也没觉得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必然的勾连。
他记得大概是那一年四月里,他和李思牧一堆发小在他会所喝酒,李思牧和他抱怨他亲妈求他办事,说娘家的表弟性格有问题,在央美上的好好的,被人说是恋童癖,学校恐要将他退学处理。亲妈想让他动动关系让表弟继续上学,起码把毕业证拿到手。
李思牧的亲妈也不是明面上的母亲,他和周炼一样,都是私生子。因为惺惺相惜的缘故,所以两人关系自小就特别铁。
李思牧当时很为难,他不想用父族的权力帮不能见光的母亲办事,但因为亲缘关系,他又做不到绝情。
当年周炼听到央美二字像是联想到什么,倏而他有了主意,并帮李思牧料理了此事。
只不过得让那个表弟吴捷先去一个小城市避避风头,之后再回学校正常上课,吴捷就这样去了新滨应聘了顾纯的画室。
至于吴捷在新滨的画室有没有犯错,周炼不得而知,反正一周之后,他就雇人举报闹事。
他当时想着,就是要报复一下这个不告而别没礼貌的小丫头。
后续顾纯怎样他也没多在意,脑海里有一瞬的念头闪过,她会不会回京山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