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常有心不在焉地称赞房子的豪华,组长说这是租来的,景区开发过程中他会在水泥厂后身开辟一个院子,借建造民宿的幌子为自己盖一栋别墅,往后就住在水泥厂里,养些小动物,过田园生活。他还说这几个主题公园会完美还原三十年的模样,可以用作影视基地使用,等公园进入后期施工时顺便把家属房区的主街也开发出来,复原当年的代销点、劳保店、两元小吃什么的,既发挥真正的功能又能烘托年代感,如果常有的妻子有管理能力的话,可以安排她管理这条街道,如果管不过来就经营代销点就行。
说这些时,组长的态度十分自然,根本没给常有任何表达谢意的机会。大概半个小时,大娘吃完,礼貌地走进客厅旁边的一条走廊里,很远后才响起开门的声音。
这时,组长像个终于挨走了家长的小孩子一般搬着椅子凑到常有身边,给他点起一支烟,带有几分狡黠说道:“年轻女人不好对付,总是有各种为你好的理由阻止你在家抽烟喝酒。”
他又拿起红酒杯跟常有碰杯,放下后和颜悦色地问:“你真想通我说的话了吗?”
常有诚实地摇摇头,“本来已经想通了,可今天上午我又有一个新的发现,证明好像事情不是我愿意相信的那样。”他想起看望工友那天组长对蔡文友那股厌恶的态度,看向别处,“大爷……您好像很讨厌蔡文友啊,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
组长的脸定格,转瞬又融化开来,“那人一根筋儿,当年跟我唱反调唱得最欢,你爸说话都不好使。我倒不是讨厌他,就是这种人能不见就不见的好。我知道他跟你爸好,他媳妇也跟你妈好,你要是觉得咱们不去看望他不对,改天我就准备点儿东西,你给他送过去。”
“他早就死了。”
“死了?”
“对,前些日子我去过于阿姨家,于阿姨说他离厂没几年就死在南方了。”
“唉……善恶到头终有报啊……”组长意味深长地长叹一声,“真可是举头三尺有神灵。”
说话时组长看着常有,那双老练精明的眼睛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所以常有明白,这就是组长的回答,虽然他还没有问出想问的问题,但组长猜到了,并且隐晦地给了他答案。
他忽然间不想听组长继续讲下去,因为讲下去事情就会被证实。如果只是一个模糊的真相还好,如果被证实了,他该怎样面对母亲的恩情和父亲的冤屈?
又喝一口酒,组长适时停止,“年轻人要学会心里装事,你能装的事情越多,将来的成就就越大。现在跟我说说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吧,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常有也咽下一口酒,有些腼腆地说自己还没有具体打算,现在就是想到外面赚点钱,在满足家庭开支的前提下,尽量攒一部分钱回来开一家便利店。
说到这他就停住了,然后想说些拜托组长帮忙照顾妻子和孩子的话,毕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便利店这种东西对于赵学旺这种身份的商人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可他却见赵学旺听得十分认真,目光充满期待,好像在跟另外一个同层次的人规划什么商业蓝图。
他忽有一种被赞同的喜悦感,习惯性地把手插进裤兜里,续上刚才的话题。“其实我没有挣很多钱或者做成大事业的理想抱负,就是想开一家小店,能支撑起家庭,顺便照顾家属房区的这些老人们。可能是我看到我妈把我养大太不容易了,所以能想到生活在这片区域的人也不太容易。我不想离开这。我看过关于便利店的书也调研过城里的很多便利店,我觉得它们都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便利店,不管多大都只是在卖货。真正的便利店应该具有一种服务特质,为辐射范围内的居民带来生活上的便利。我想这个小店应该像我小时候村子里的大柳树,累了可以坐下歇歇脚,闲了可以过来聊聊天,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反正就是我想把小店开成一个既能买卖东西又能让大家互相熟识的场所,要不然现在的人与人之间太冷漠了,完全看不见您这一辈人年轻时那种融洽的关系。”
“童年。”组长目光炯炯地吐出两个字,“我读过一本书,那上面说一个人对未来的设想大都带有对美好童年的回味。因为童年永远回不去了,所以他们想在未来以另外一种方式实现。”
“对!”常有也是眼前一亮,“我一点也不想生活在大城市,就想在这片土地扎根,我做梦都在回忆小时候跟我妈一起到大柳树那玩的情景,一帮一帮的孩子,女人聊天,老人下棋。”
“很不错的点子嘛!”组长若有所思,“跟我开发水泥厂的初衷十分相似,让现代人体会过去的简单质朴的生活。不过……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色,便利店做得最好的是日本,台湾省也不错,那是因为他们有那种人文氛围,但大陆的社会进程太快,相应的人们生活节奏也快,买完东西还要加班或者回家看孩子呢,好像很少有人能去发挥便利店的便利性。”
“这个我也想过。”常有道,“可以针对不同的区域构建不同的经营方向。就好比现在,我的小卖店的顾客都是老年人,我进的货物主要是他们需要的。如果开在学校旁边就可以多弄些学生用品,做些在他们消费能力内的餐饮,同时照顾住校生的方便,还可以在购物袋上做些文案什么的,具备一些社会教育的意义。当然,那就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我最想做的就是一家为这些照顾自己比较困难的老人服务的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