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光和逐月面面相觑,照光柔声道:“婢子知道娘子的难处,可父命不可违。”逐月端了碟抢季的三月红来,剥了颗晶莹的果子送到顾皎嘴边:“娘子吃些荔枝,败败火。”“荔枝越吃越上火。”顾皎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张嘴衔走了果子。她想了想,妥协道:“行吧,我若不去,你们也跟着受罪,我就当没听到好了。”回了顾府,门前红灯高挂,顾管家从府内走出来,迎顾皎进门,一派漠然。“娘子今儿可要好好听老爷的话,府上来了贵客,可不能像往日那般放肆无礼。”顾管家是顾枫远房亲戚,说是佣人,更像是长辈,对待顾皎自然与旁人不同,平日里谈不上嘘寒问暖,好在也不看人下菜。顾皎闷闷不乐,心里憋着一口气,皱起眉别过头去。都说她放肆无礼,可她既没有像太守家的公子当街强抢民女,也不像副将家的嫡女当众扇贵女的耳光,凭什么都认定她是个坏孩子?宴会还未开席,顾皎先进了自己的院子,院子在顾府西侧,隐没在桃花林当中。芳菲灼灼,花香轻柔,路侧的走马灯光影交错,顾皎慢慢地平静下来。她坐在院门的小亭子里,逐月去厨房给她拿粗点心和茶水垫肚子,顾皎百无聊赖地赏花。不知过了多久,逐月迟迟不归,顾皎顺着路找了过去。绕过假山,前面隐约传来轻微的哭泣声,顾皎脚下一顿。大宅院的阴私多如牛毛,她贸然冲出去,只怕相顾尴尬。顾皎躲在假山后,借着松树的遮挡,悄悄探出一个头去。一个身穿群青色短袄的小姑娘抽泣着,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她跪坐在地上,身旁是破碎的盘子和洒了一地的绿豆糕。小姑娘面前站着个月白袍子的如玉公子,公子身后站着五六个仆妇,两个清秀的婢女挡在公子面前,其中一个正破口大骂。“哪里来的不长眼的黄毛丫头,若是冲撞了公子,有你好看的!说!你是哪里当差的!”婢女扬起手,眼看就要给小姑娘一耳光。顾皎一眼就认出来那哭泣的小姑娘是逐月,当下冲了出去,拦在逐月面前,一手掐住那婢女的手腕。顾皎沉声喝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打本小姐的婢女?”婢女脸色苍白,挣扎了一下,没甩开,她见顾皎的头面衣料俱是上品,顿时慌了神,泪光点点地向公子求情道:“少爷,婢子也是维护您……”“行了,顾皎,你放开青碧。”公子咳嗽了两声,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病容,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肩上还披着纯白狐裘。顾皎扯住婢女的手腕往旁边一扔,婢女一个趔趄,忙躲到公子身后。顾皎没好气道:“兄长,别来无恙。”顾堰清瘦的手上捏了把玉骨折扇,优雅地抖开折扇,装模作样地在下巴处晃了晃,实乃翩翩公子。“几日不见,你脾气越发暴躁了,哪家姑娘像你这个样子,见到兄长也不行礼。”顾堰凤眼微眯。顾皎最看不惯自家兄长这衣冠禽兽的样子,她把逐月从地上拉起来,挑起下巴,斜睨顾堰:“谁规定妹妹要对哥哥行礼了?你病糊涂了就赶快回去吃药,别在外面瞎逛,大半夜穿得跟披麻戴孝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鬼了!”众仆妇皆是惊愕,顾堰是顾家的绝世珍宝,全府上下都生怕他哪里磕着碰着了,语气不敢有半点无礼,这久不回府的大小姐好生猖獗,一点教养都没有。“逐月,走了。”顾皎一把拉过逐月。她相当讨厌顾堰,从小,因为顾堰身体不好,家里人都向着他,每次明明是顾堰的错,最后受罚的都是她。她记得最清楚的那一次,分明是顾堰摔了祖母的景泰蓝花瓶,没人问询,却都说是她的错,因为顾堰病弱,哪里搬得动花瓶。顾皎在祠堂礼抄了一晚上家规,第二天腿都跪破皮了,没有一个长辈来关心她,全都去了顾堰房里,说是顾堰昨晚发了高烧,命悬一线。阿爷把她喊过去狠狠教训了一顿,认定是她摔坏花瓶的声音太大,把顾堰吓到了。顾皎忍无可忍,据理力争,结果被顾父打了一耳光。“你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不仅摔了花瓶,还污蔑你哥哥!给我滚出去!”自此,顾皎才搬进了外祖父家里,一年到头都不回去。“顾皎,”那讨人厌的家伙在身后开口,语气温柔和煦,话却肮脏无比,“这个小丫头很合我的眼缘,我刚好差个通房丫头,你把她给我吧。”逐月被手腕上蓦然收紧的力道疼得一颤,她抬头,正见到顾皎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顾皎的美眸死死地盯住脚下的鹅卵石路,眼睛里怒气腾腾,无形的怒火在她身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