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就出过这么个档子事,怀香坊豢养的兔爷伤了刑部尚书家的公子跑了。这厮自小习武,叫贪钱的穷鬼爹娘卖进了怀香坊,老鸨原是不想要的,毕竟会点拳脚伤到客人可是不得了,然奈何这小子十五岁就生的容貌隽秀,若是长开了定是个金钱袋子,老鸨一时掉进了钱眼,想着往后接客喂他吃些使身子无力的药方成,便给他取名琉火,收进青楼。
琉火逃跑,老鸨命打手去追,周家公子阴沉着脸等着兴师问罪,包扎伤口的大夫吓得面敷白粉似的,平日惯用银针的手指此时哆嗦不停。
老鸨捏把汗,闻言打手的一番话险些晕死过去,琉火逃窜被贤亲王景夙救走,周家公子气急败坏,扬言要砸了怀香坊,令它至此关门大吉。
朱雀大街往来熙攘,听动静闹得那般响,不嫌事大的围观者便多,把溜大街的梅家小公子给引来了,武将世家的男儿一身正气,立即一喝就叫沙月制住砸店的周家随从,周家公子瞧见小公子腰间玉佩,识相地没再嚣闹,当众言明是给梅鹤翎面子就晦气地撤了。
梅鹤翎心善地搁了句话也走了。
“我梅鹤翎最看不惯欺负姑娘的孬种,谁不怕死的再叫我瞧见,我定亲自带去见官府老爷!”
老鸨眸光狡黠,当着众人的面与梅家小公子道:“多谢恩主解围,怀香坊感恩图报。”
梅家三公子虽然年纪不过十四,但身份尊贵,倘能借他名义,哪怕零星半点,怀香坊在京中便算是有了依仗,往后的日子就好过得去。
老鸨动的心思,沙月回头把经过与梅鹤卿一提,不出两日,怀香坊平白无故易了主,原先的老鸨此后不见踪影。
梅鹤翎喝完花酒几分醉意,挽回几道缰绳勒住马,马蹄子原地踱步几下,驻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他居高临下看着人。
“哇哦,顾大人居然吃糖葫芦。”梅鹤翎上身侧倾压低脖子,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三司会审那回梅鹤翎领旨做了旁听,有幸见过大理寺卿一面,铁面无私嫉恶如仇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身穿便服的顾书哲怀里抱着纸袋裹好的糖葫芦,等着知辛给他找碎钱,背后的喧嚣声里犹自突兀的一声打趣,着实令他眉心突突直跳。
日里不常来朱雀大街,今领了俸禄想给孩子买点糖葫芦,好巧不巧遇上了这霸王混子。
顾书哲转身昂首,眸子灿若星光,平和说:“是三公子,这些都是给孩子的。”
“孩子?”梅鹤翎有意思地挑下眉说:“顾大人何时成的婚,孩子居然都长那么大了,也不请我和二哥一道吃个满月酒。”
顾书哲唇瓣翕动还未出声,卖糖葫芦的小贩找来了散钱递给他,先笑说:“三公子误会,顾大人生的星眸剑眉,放在佼者中无论容貌或是才学也属上等,就是脾性颇凶,哪个姑娘敢嫁他。”
梅鹤翎哈哈一笑,“你个小摊贩胆子倒是肥,敢拿顾大人打趣,小心抓你进大理寺狱。”
“知辛。”顾书哲面露无奈之色,边接过散钱边低声怪道:“怎的又补多了?”
他欲要退回多补的铜板,小贩出手挡退,道:“当是给院里孩子们的零嘴,收你两个铜板是怕你心里过意不去,他们还小正是长个的时候,吃要跟上,衣衫也要置办新的,免得冻伤脚腕感冒了更不好,哪哪都得花钱,你留着。”
梅鹤翎一旁听完小贩的话,说:“我是明白了,养孩子费钱。”
顾书哲的性子就不是会半推半就的,他合掌收起散钱,温言道:“除夕来府上过,和孩子们一同守岁,他们会很高兴的。”
苏知辛模样秀气,笑起来时甚是亲和,他手持着扎满糖葫芦签子的草木棒,“年夜饭便劳烦大人做了。”
顾书哲摇头轻笑,“行,算是报答孩子们的糖葫芦。”
“给我来十串。”梅鹤翎向小摊贩抬了抬下颚道:“我家就有个爱吃糖的小孩。”
“好咧,难得三公子光顾小人生意,不过小人按照常收钱,可不多补。”苏知辛抓来一张纸袋,往里数着塞糖葫芦。
梅鹤翎哼了哼,“那是自然,你可听过我堂堂梅家三公子赊过谁的账。”
顾书哲拿好了糖葫芦便不多待,告辞离去,汇进涌动的人海中,很快寻不见身影。
小贩装好糖葫芦,骑马跟随梅鹤翎身后的沙月下马付清银子,接过纸袋,又有两个打扮妆浓的姑娘上前,她们远处就瞧见梅鹤翎,走近了齐齐施礼道:“三公子安好。”
梅鹤翎认出她们是怀香坊中的姑娘,“嗯,你们来买糖葫芦?”
姑娘低眉含笑,“正是。”
“三公子别信她,她是看上这位小郎君了。”另一个姑娘团扇掩面轻轻撞了下姐妹,嬉笑说。
“哎呀,你。”姑娘偷看一眼小贩,嗔笑道:“好你个坏丫头。”
梅鹤翎对着姑娘们不多言,朝小贩调侃一句,“不错啊,艳福不浅。”
苏知辛给姑娘们和梅鹤翎讲得不好意思,欲说还休之际,梅鹤翎已然打马离开。
马儿踱的步子不疾不徐,出了热火朝天的朱雀大街,进入无人的空巷后,梅鹤翎才幽幽开口道:“派人查一查这卖糖葫芦的。”
沙月拽紧马绳,张嘴从糖葫芦串咬下一颗山楂,嚼道:“又甜又腻,小孩儿都爱这玩意。”
“你小时候也爱。”梅鹤翎偏头睨道。
“我小时候还没这么甜腻的东西。”沙月转眼就吃得只剩根竹签,他随手要扔,看巷子住户门庭的积雪扫的干净,他干脆折断它,直接握在拳头里,签子在手心化成了粉末,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