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银竹提灯一看,顿时惊慌,“公、公主,您流血了?奴婢该死,竟没察觉,这就去喊人——”
“等你喊完人,你家公主血都流干了。”裴邵冷不丁说完,起身时就将人抱了起来。他抱人一点都不费劲,大步流星地往扶鸾宫的方向去。
银竹在后面小跑着追了一路,一到扶鸾宫便立即差人去请太医来。
程慕宁被放在软榻上,说:“别请太医,今夜够乱了,一点小伤不要再闹出动静。”
“可是……”眼看裴邵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找出药箱,银竹只好将啰嗦的话咽了下去,端着盥盆前去打水。
裴邵单膝跪地,脱掉程慕宁的绣鞋和罗袜后让她脚踩着自己的膝盖,就着这个姿势给她简单处理了下伤口。殿内静默,谁都没有开口,显然今夜发生的事他们谁也没有预料到,但好在化险为夷,最后的结果仍在他们的计划内。
只是……
程慕宁道:“我一道暂免了卫嶙的职务,是担心有人趁着近日巡防松懈再生事,届时波及卫嶙,最后都得算在你头上,但是裴邵……无论如何,圣上都不能出一点事。”
裴邵握着她的脚踝,不曾抬眼,说:“御前的宫人会重新换一波,都是我的人,此前不换上这些人是没有契机,也怕圣上多想,现在出了这种事,他也没心思想了,至于巡防不必担忧,赵锦想要代替那个位置,他还不够格,我自能安排妥当,但是公主——”
裴邵的话音连带着他手里的动作一并停下,男人抬起头,逆着光的瞳孔显得无比幽沉,“无论如何,圣上都不能出一点事,那敢问公主,但凡有个万一吗,你打算跟他一起死吗?”
“什么?”程慕宁下意识想缩回脚,但裴邵攥得紧,那个力道甚至让她感觉到疼。
裴邵拉过她的脚腕,将腿抬高,让她看清小腿上的伤,语气愈发冷硬,“席间大乱,所有人都知道躲,你为什么不走?火势并不大,周泯护驾前是没有提醒你先走?你当时站在那里,在想什么?”
“我……”
程慕宁张了张口,被问住了。
她在想什么,好像只是吓懵了。
刀尖指向程峥的瞬间,程慕宁从未如此绝望过,哪怕是当年被迫离开京城,亦或是她几次三番的遇险,都比不上程峥下一刻可能会死来得让人恐惧。
程慕宁不得不承认,她其实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这一路上她看起来镇定自若,但其实就是惊惧过了头。
先帝只有这一个儿子,而程峥至今都没有子嗣。程峥死了,死的不仅是一个皇帝,更是程氏江山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除了程峥,任何人坐在那个位置上,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包括她,一个公主。
程峥不是个尽责的皇帝,但他坐在那里,就足以使八方安定——哪怕只是表面的安定。
外有乌蒙虎视眈眈,内有贼臣心怀不轨,朝廷经不起没有国君的动荡,程慕宁当年费尽心思把裴邵放在御前,为的不仅仅是制衡许敬卿,还是为了程峥的安全。
她在今夜那个时刻,大脑就像断了弦,因为她一时想不出如若天子驾崩,她该怎么做才能平后续之乱?
她迈不开脚,甚至不知道往哪里躲。
对上裴邵冷峻质问的眼神,程慕宁唇瓣微动,声调平静地说:“裴邵,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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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8章
◎“现在能缓过来了吗?”◎
第58章
裴邵闻言一顿,眸中戾气还未能立马散去,但剩下的冷言冷语已然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程慕宁没有说话,对面的人沉声静气,一双杏眸波澜不惊,她没有扮出任何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像只是那么一说而已。
裴邵握着她玉足的那只手松了力道,对视片刻后,他低下头继续包扎伤口,这个话题似乎就结束了。麻布在那截雪白的小腿上缠了三四圈,裴邵才起身接过银竹手里的盥盆,说:“倒杯水。”
“是。”银竹这便朝桌边走去。
就又听裴邵说:“要温的。”
银竹顿步,挑开帘吩咐人烧水,然后马不停蹄地回到程慕宁身边。正要伺候公主擦脸时,裴邵已经把盥盆搁在架子上了,那拧干帨巾的动作干净利索,银竹根本插不上手。
裴邵站在程慕宁身前,把帕子递过来。
程慕宁仰头看他,正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帕子,裴邵似乎嫌她慢,自己上手了。他捏住程慕宁的下巴,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粉痕。
程慕宁平日里鲜少浓妆艳抹,她生得好看,描一描眉再沾点口脂就已经足以应对日常,但今日夜宴盛大,她自然是妆容齐全,脸上哪哪都有颜色,裴邵这么一下一下,竟然擦得相当费劲。
程慕宁被他拉扯得有点疼,可也没有躲。
倒是银竹看不下去,见公主眼尾那片都被他擦红了,忍了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殿帅,还是让奴婢来吧。”
裴邵手上动作停下,却没有把帨巾给银竹,他就这样居高临下的姿势沉默了片刻,骤不及防地开口:“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