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这语气,跟苦瓜张嘴说话似的,还怪不乐意的。”
纪昀文不搭话,何立夏也不觉着尴尬,沉寂过头,又会开着新一轮的话头。
“对了,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周围住得近的邻居,平日里关系还不错的,赵家的那趟丧席必定是要去的,到时候你去吗?”
“我?应该不去。”纪昀文摇摇头,他没有什么能够去的必要理由,且一想到饭桌的旁边架着封盖了的棺材,脸色已然褪得跟白面皮皮一样,舌头往外舔一圈就顶饱了。
“既然你不去吃饭的话。。。。。。”何立夏微微一笑,“那就帮我搭把手吧,正好还缺几个人手。”
纪昀文蹙眉不解:“什么意思?”
“到日子你就知道了。”
又是好一阵的低头沉思,刹那间,纪昀文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兀地抬起头,脸色刷一下地泛了白。
“何立夏。。。。。。你最好不要,也一定不可能,是让我和你一块去抬棺材。”
“那不至于,更何况我们也没有资格。”何立夏坦白道,“其实就是想让你帮忙布置一下桌子。门前的空地就这么大,只够塞一头牛的面积。村里交情还不错的人家,近地远地的亲戚,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不少人。到时候肯定要借用到你叔家的空地,你搭把手帮忙布置一下,应该没所谓吧?”
闻言,纪昀文绷着白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他掐了一下何立夏的背,“这没问题。”
按照白虎村里固有的习俗,丧事一般都做七天,等到头七过了,棺材才会下葬。
赵家的房子建在小巷里,所以预备的花圈以及纸糊的物件都存放在了老坟坡旁边。纸糊物件的边上,一堆土里立了一根柳条,上面挂了簇红绿相间的纸条飘带。风吹时,它们就同染了色的蜈蚣腿一般窸窸窣窣地抖动起来。
“那是什么?”纪昀文出声问道。
何立夏顺着纪昀文的目光看去,解释道:“那叫引灵幡,也是一种丧葬用品,说是用来招魂的。”
闻言,纪昀文下意识地往外挪了步子,何立夏见状,轻笑一瞬:“我的意思是,它不是用来留住魂魄的,而是作一种指引,带着飘魂随□□去它该去的地方,你没必要这么害怕的。”
“我没害怕。”纪昀文嘴硬道,步子却还是战战兢兢地挪着,“我以前也见过这些玩意儿,但它们大都是白色的。”
“引灵幡也有讲究的。”何立夏耐心解释道,“死者有子女,至少不是绝户的话,就用白幡,死者有孙子或孙女,那就用红绿相间的布条组成的花幡,但如果死者已经有了重孙,这时候也算得上寿正终寝,就用红幡。如你所见,赵老爷子家里有两个蹦豆子一样的小毛孩儿,多少有点福气,就用了花幡。”
纪昀文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些讲究他以前还真没了解过,只是单纯地觉得以死者有关的任何部件,仿佛都自发地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寒气,令他恍然而怯懦于靠近。
“喏,你看。”何立夏指头瞄向引灵幡中间的黑色毛笔字上,“能认清那上边写了啥么?”
纪昀文眯眼望去,口中呢喃着:“世故显考赵公讳名德明之引魂幡……是这样没错吧?”
“嗯哼。”何立夏一手揪着车把往前推,一手习惯性地枕在脑后,“这就是引灵幡的写法,就和标签的作用一样,专用来告诉那些人或者那些魂,这是赵老爷子的灵幡。但也挂不了几天,头七一过,就由赵家长子打着灵幡出殡了。”
“为什么会这么写?”纪昀文问道。
何立夏笑道,“怎么。这会儿不害怕了?”
纪昀文撇撇嘴,“本来是害怕的,但听了它们的缘由后,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
“变脸还挺快……”何立夏嘟囔了一瞬,继而道,“其实就是依据死者的岁数和性别来写的,然后再遵循生旺死绝的轮回,最后一个字占上‘生’就好。
“为什么?”纪昀文照例追问着。
何立夏的耐心终于告罄,搭在后脑勺的手可劲儿搓着头发,“啧,我哪知道这么多为什么,这些也都是社区旁边那花圈店伙计告诉我的。”
“哦。”纪昀文话语悻悻,“我还寻思你怎么懂这么多。”
何立夏只当纪昀文是在夸他,自豪地龇了龇牙,“那是,我是谁啊。”
纪昀文当作哄小孩,面无表情地说着过分违心的话:“你是何立夏,好棒棒哦。”
“我可算是听出来了。”何立夏的手捏上纪昀文的后脖颈,“你这话专损我呢吧。”
“唔……痒。”纪昀文一面憋笑,一面往后缩着身子,“我真没那意思。”
“我不信。”何立夏依旧箍着纪昀文不肯撒手,已经走到了分叉口,他才不得不把手给拿开,“走了,到时候见。”
何立夏走得利索,纪昀文慢了半晌,才想起来,其实不是明天见,待会儿还得再见面,毕竟他还在蹭何立夏的房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