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依旧柔软,海浪卷覆泥沙,月光迷蒙得使人忘记时光,十二年,海水如旧,月色淡然。
玉牌随着红绳在风中起舞,咚咚作响。
明语嫌它烦闷,摘了下来,不过摘的不是自己的,而是夏芋的:“戴着碍事,摘了吧。”
一夏芋反常态地护住自己身上的玉牌,他始终视作保命符的东西不是玉牌本身,而是那双要夺走它的手:“不碍事,这玉牌保命的。”
“保命,是吗?”明语听过无数遍也念叨过无数遍的词从夏芋的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个味,心中愤懑淤积,倾泻而出,“那你就戴着它,我这块也还你,你一辈子都不要摘了。”
夏芋接过递来的玉牌,眉目稍缓,干笑两声:“哥你说笑呢,我们不是一人一块的吗?你不戴,我怎么能一个人戴呢”
接下来明语的话让在场两人都为之一惊,而夏芋更是僵住,再无话可说:“我不是你哥。你戴不戴跟我都没有半毛钱关系。”
苏明乐在一旁听得五味杂陈,以往明语对夏芋的宠溺,夏芋对明语的依赖,他都是看在眼里,读在心里,一晃十二年,从未有变,现而今却轰然崩塌,令人唏嘘不已。
“哥,你别这么……。”夏芋话还没说完,明语就转身离去,从洒满月光的沙滩登上残破灰石堆起的阶梯,再走到蒙尘的青石板路,坐进摇着车灯的出租,背影在沙滩上两步就消失了,溶于夜色,□□而又落寞,一步一步,没有丝毫回应,脚底的砂石却磨搓个不停,极其刺耳。
夏芋手不曾放下那块刻有他名字的玉牌,任凭风吹海打也岿然不动,静静托着,可他自己却出了神,仿佛海天黯黯,光线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失明的状态中,一个人趿拉在不同路面上的脚步声声入耳,那不掺杂任何情感的脚步如漩涡一般徘徊不去,漩涡渐渐形成了人影,想象中的背影与那离去的背影竟如此相像,以至于连情感的味道都一丝不差地刻蚀在那上面,冷热与纵深都在目光不能及之处纤薄毕现。
“小芋,不是说真的吧?”不知过了多久,天似乎又暗了一分,苏明乐才能开口问道。
夏芋此时怔怔站在海的面前,无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从背后看来,他仿佛被大海吞噬,无论是他佝偻的身影还是有气无力的低吟,都已经被海的颜色、浪的沉默给裹挟而去,天地间,好像没有了他的存在,海为他呜咽,分他一份幽蓝。
“真的。真的。”没有比这次说得更真的话了,他宁愿相信那个人永远是个骗子。
明乐扶住他的身体,自己的弟弟是受了何等的委屈,何等的失落,才会如此一蹶不振,自从学过跆拳道以后自己都不敢对他动手动脚,也没有伤痛再能侵袭他。明乐心头一颤,怀中冰冷得像一团海水,今天他是发烧强撑着来的,偏偏要步行至此,就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因为明语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他就尽力延长,即使割裂伤口,割得鲜血淋漓,也不愿失去铭记的机会。
明乐本能地把怪罪揽到明语身上,可他清楚,哥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对小芋这么狠毒,即使是自己犯了大过,他都会心慈手软,鼻青脸肿或是狗血淋头都是不曾有的,有的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何况是对小芋,他从未目睹过表哥对小芋打骂的场面。
出租车的灯光暖黄,照得英武少年的苍白脆弱,像刚在冰封雪地里受过酷刑折磨。
“我要喝酒,明乐哥,酒。”夏芋披着明乐给的外套,口齿不清,冻得发抖,嘴唇早已绀青。
明乐望着他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上一次夏芋喝酒的经历还历历在目,除非自己是疯癫痴傻才会放纵他去喝酒,而且就他现在的状态,不把自己肠子捣烂都不会放下酒瓶子。
他正色道:“不行,我不会让你喝的。”
少年的双目无光,失去了以往鹰隼的锐气,多了几分流浪汉的无助,转过来对视时吓了明乐一跳:“哥。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