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然不顾自己这般穷途末路的境地,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大笑:“那又如何!真正?的一月散已?然被?研制出?来了!没有屈家!也会有李家,王家!”
说罢,积攒的恨意在此刻似乎化?为了力量的源头,他拼尽了最后?的气力,举起宽刀,冲到屈慈跟前,如疾风,如骤雷。
宽刀眼看就要落下,屈慈却?似乎没有再躲的力气。
崔迎之?余光瞥到此处,不由分神,未料身后?寒光乍现。
利器刺穿□□的声音,鲜血涌出?滴落在雪地的声音在崔迎之?耳畔响起,她没能注意到屈慈那处的后?续,也没来得及对自己的险境作出?反应,便?被?人扑倒在地。
满目血色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不知何时赶至的崔路倒在她身旁,利器刺穿了他的前胸,鲜血奔涌而?出?,在雪地里洇出?惊天动地的一抹红。
荣冠玉似乎也没料到崔路会突兀地出?现在此地,无措与讶异在眼中一闪而?过。但到底是没再继续动手,只是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依旧挂着虚情假意的笑。
崔迎之?从来没感觉过自己那么?心慌过。
仿佛有什么?东西又要从指尖流走。
她强迫自己维持冷静,起身,迅速确认了屈慈那边没出?什么?事儿——屈晋已?然彻底没了声息,其?余死士见状,又因?贸然得知真相的冲击,具是停下手,一时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而?后?又收回?目光,将崔路翻个面,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捂住崔路的伤口止血。
崔路却?拦住她,强忍着痛,说:“没必要了。”
可崔迎之?不听,她拧着眉,脸色从未这么?难看过,连多问一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没有,只是沉默。
原本应是与崔路一道赶来的江融喘着气,在天寒地冻的节气里额间?还挂着汗,费力地推着那辆木轮椅迟迟到场时,撞见的便?是这样一副骇人的场面。
白茫茫的天地里,她只能看得见雪中的红。
怔愣并没有多维持几息,她迅速反应过来眼下的局面,依旧没多分给其?余人半片目光,一言不发地将崔路扶上轮椅。荣冠玉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当个沉默的看客。
江融并不会医术,面对这样的伤势实在束手无策,只好紧绷着脸,语调带着些微哽咽,对崔路说:“我们现在就去找大夫。”
可崔路太清楚自己这身体同四面漏风的茅草屋没什么?区别。他痛得有些失声,缓了片刻,才无奈地告诉江融没有必要。
“怎么?没有必要?你不要命了吗!”江融情绪激动地大喝,泪水也似连珠顺着脸颊滑落。
这份激动情绪并没有影响到崔路,他只是冷静地预计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随后?抬首望向荣冠玉,冷静陈述:“我早该料到当初既然为了江融留下,日后?也必然会因?此离开。只是没想到这些年派你与屈纵联络,反倒为你创造了机会。”
荣冠玉依旧沉默不言。
事到如今,两人之?间?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崔路也不想再提及什么?过往,反倒显得今日这局面可笑。
他的目光转而?落到崔迎之?身上,大约因?伤口实在疼得难受,笑得有些勉强,却?仍是放柔了语调,似是交代遗言般同她一字一句道:“我已?然把屈家的真相散出?去了,屈纵那边发现不对很快就会跑。这个月的解药没发,人心浮动。新药制成的时候又不太巧,挽回?不了局面了,屈家分崩离析已?成定局。屈纵就算侥幸脱身,屈家失了势,再没人会忌惮他,过往仇敌的追杀够他受了,不会再翻起多大的风浪来。”
“我手上的人脉钱财,一应交给了江融,你若是日后?有需要,可以去寻她。”
他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又似是陷入了追忆,声量也愈发轻,“江融也是家破人亡后?逃了出?来,我当年救下她,是因?为她那个时候和你真的很像。其?实本来也不想救个陌生人,只是当时看着她,就想起你来了,我救不了当年的你,可那时最起码能做点儿什么?。我还是忘不了崔家的事情,这些年总是想弥补点什么?,所以才会把崔家旧宅寻照从前的模样重建,一砖一瓦,一切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我心里清楚,总归回?不去的,我想你也不会愿意再回?到那个地方……”
说着说着,他终于支撑不住似的阖上眼,声音低不可闻,最后?的话语被?没入风中。
风告诉崔迎之?:
“对不起,迎之?姐。”
对不起,因?为崔义害死了她的家人。
对不起,他没能拦下崔义,也没能救下任何人。
第36章春蚕尽(四)那是她最后一个血脉相连……
崔路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自有记忆起,他便被甩给了随侍们照料,崔义从不会主动来探视他,仿若他从不存在。有崔义这般态度在,随侍们更是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在崔义面?前提及他。
他自幼又?身体孱弱,鲜少出门,平素更是接触不到同龄人,自然不知晓其余家庭是何模样。因?此也从未意识到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
直至一次偶然,锋芒初显,枯燥孤寂的生活陡然翻转,再回不到最初的平静。
崔义意识到了他的敏思,他的才智。
他成了崔义对外夸耀的,投之以盛大期许的容器,莫名的重担也随之被压在身上,叫他喘不过气。
说来可?笑。
在此之前,尽管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也鲜少能见上崔义,偶尔几次意外撞见,却不外乎皆是落下匆匆一瞥便离开,仿若在崔义眼中,他与府中的随侍们无甚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