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松仓,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松仓默默地等我开口。
「你说市价七百万圆的贵重金属和隐藏财产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若是找到了那些钱,你打算怎么办?」
到底是多大一笔巨款才能让七百万看起来像九牛一毛?是几千万?还是上亿?
松仓一动也不动地站在我面前。就像临时被要求表演些什么的戏剧社新进成员,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处。
其实沉默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松仓说:
「要还给印场的家人。」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把手肘靠在电脑桌上,静静地抬头看着松仓。松仓说过我很好骗,但我再怎么好骗也不会被这句话骗过去。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松仓的脸似乎有些泛红。他转移视线,然后一脸尴尬地无力笑着。
「我不该说谎的。」
站在我眼前的并不是平时那个笑得桀骜不驯、一副高深莫测的松仓诗门,如今稍微转向一侧,目光游移地思索着措辞的松仓只是个普通的高二学生。
「我不打算拿去花,这是真的。但是……」
他嗫嚅地说着。
「我爸不在以后,我妈每天从早工作到晚,累到常常呕吐,迟早会撑不住的。我晚上也会去打工,但还是很难熬。」
他说的难熬指的应该是生活吧。
我想起了在学务处前遇到松仓的事。当时松仓是去缴交拖欠的学费。浦上学姐也在学务处里,我一看到她就揣测她会做出那种事或许是因为家境拮据到付不出公立高中的学费。
同样的揣测也可以用在松仓的身上。他当时阻止我说下去是因为这样吗?还是说,这也只是我的揣测?
「就算找到那笔钱,我也不打算用。这是当然的。可是明年我弟弟要考高中,我也想继续读大学,想要脱离现在的处境,最好的方法就是一间好大学的招牌。如果我妈病倒了,我也希望有办法让她住院。我不需要天文数字的巨款,只要有个十万、一百万,就会觉得比较安心了。手边有钱的安心感,以及手边没钱的恐惧感,堀川,你或许无法想象吧。」
「但我看你总是穿着很高级的衬衫,也没省过车钱、饮料钱,或是上美容院的钱啊。」「没有钱就一定要畏畏缩缩窝窝囊囊地生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感到脸颊发烫。松仓的嘴角稍微上扬。
「怎么可以轻易在人前示弱?你记得植田的事吧?那个学弟只不过是有个比较爱惹事的哥哥,就被横濑叫去说了那些话。横濑在找他麻烦时,教职员室里面有哪个人帮他说话吗?向人示弱就是这种下场。那时我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其实我很同情他。只是稍微示弱一下,整个生活就变了……对了,告诉你一句我爸给我的教导。」
松仓竖起一根手指,说道:
「日子过得越惨,越要穿好衣服。你懂吗?」
……不懂。现在的我是不会懂的。
但是我多多少少可以理解松仓诗门平时总是一副自信满满的原因了。松仓这六年来持续地「寻宝」并不是为了浪漫的梦想,而是有不得不做的理由。既然如此……
「你还要继续找吗?你打算去文仓町吗?」
「当然。」
他不加思索地回答。我也立刻说道
「你要三思。那些钱是……」
「赃款吗?」
我答不出来。松仓彷佛看穿我的犹豫,笑了出来。
「是我把你拖下水的,所以我才会告诉你这些事。你想退出是无所谓,老实说,我很庆幸你愿意退出。你不用烦恼我之后会怎么做。别担心,我只是要把那些钱当成护身符,我只是想要求个安心。」
我想松仓一定不认为自己在说谎,他真的是这样以为的。我不能理解松仓说的恐惧,但我觉得把不能花的钱留在身边绝不可能让人安心。若是不在乎能不能花用,只要看到钱就好,那么住在银行里心情就会比较轻松吗?不可能的。松仓说的话毫无道理。
「你是说你不会动用一分一毫,等到生活稳定之后就全数奉还?你觉得你做得到吗?」
既然知道那是赃款,就算只花了一圆都有可能被当成共犯……不对,光是没有归还这笔钱就已经很危险了。
「我能不能做到,跟你应该无关吧?」
「有的,这跟我有关喔,松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