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一下愣住了。
“不知道真名吗?”民警又问了一遍,熟门熟路地说,“网友奔现被骗了?”
她摇头,可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
直到此时,她才赫然发现一件事,她知道阿开善良,知道他温柔,知道他勤勤恳恳、手艺惊人,她记得他的微笑,记得他掌心的温度,记得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可是关于他的身份、他的一切信息,她所知道的就只有阿开两个字。
一如初识时,他的自我介绍。
——那你呢,难道就叫阿开?
——对,就叫阿开。
名字是一个人的代号,没有真实的、具体的人存在,便没有任何意义。“阿开”两个字,代表的是龙家窑的大师兄,它不是一个真名,但即便它是,也未必是真实的,它可以是张三,可以是李四,但它不等于那个人。
他们所有人都只见到了他们眼中的大师兄,他们认识他、信任他,却从未考虑过他究竟是谁,他们所见的、所信的,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她茫然地坐在椅子上,思绪却一下回到了很久之前,她说:
——这世上哪有真无私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如果没有,那一定是心不在此。
她早就明白这一点不是吗?
他不想继承龙家窑,因为他要走。
他对一切都无所谓,因为他要走。
他早知道自己有离开的一天,所以从不留下任何私心,他毫无怨言地工作,热心地帮助每一个人,他让自己心无愧疚,走的时候才能无牵无绊。
他真的无牵无绊吗?
那她算什么?
她猛然想起他最后的两句话:
——如果我以后对不起你,你就把我大卸八块,还记得吗?”
——永远都不要忘记。
她全明白了。
他要她永远不要忘记,是不要忘记大卸八块,还是不要忘记他?
“你还要报人口失踪吗?”民警见她一直不说话,不能总是等着。
景云回过神来,已是一身湿凉,冷汗浸透了她贴身的秋衣,坐在暖气十足的室内,她却如同身坠冰窟。她扶着椅托站起身来,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不报案了。”
走出派出所时,她与龙洺撞了个满怀,小洺爷高举着一张龙家窑的大合照往里冲,“警察,有人失踪啦!”
景云一把拉住龙洺,“不用去了。”她低声说,“阿开应该是自己走的。”她昨天据理力争,今天却成了笑话。
“为什么啊?”小洺爷嚷嚷,“我想了一晚上,阿开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如果阿开根本就不是阿开呢。”她定定地看向他,“你又了解他多少?”
“他……”小洺爷哑口,隔了好一会才说,“他不是阿开会是谁?”
景云沉默,她也没有答案,但她已经清楚地感知到了离别。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不会被叫醒的,就像一个主动离去的人永远不会被找到一样。
龙洺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又好像没明白,他从她眼中见到了一种悲凉,像一只中箭的猎物,重伤却还未断气,它放弃,是死,它挣扎,还是死。
他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是说……你又被抛弃了?”
景云哂笑,“嗯,又被。”
人是抓不住风的,只有当你松开手时,才可以感受到风,但那时候,风早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