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倒地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有人从身后偷袭了她。
那么,这是哪里?
昏暗的灯火中,室中的陈设朴拙清雅,像是大户人家的书房。
她忍着疼痛下了床,正搜寻着趁手的防身之物,忽地瞥见矮榻之上酣睡的阿宝,心中更是惊疑,当即推门而出。
风雨已歇,中庭的玉兰树下,一个素衣男子负手而立。
月色如水,浇得玉兰瓣子薄而亮,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气,像脆白的冷玉,簌簌凋败。
树下的男子便在这时回望过来,神姿高彻,若披云雾,不似凡尘中人。
“可好些了?”
隔着淡薄的雾气,他的眉眼分明温和,周身却似萦绕着无尽的霜意,并不凛冽,却令人不敢轻易接近。
似乎看出月明的无措,他又淡笑道,“不必害怕,此处是县衙后堂。”
县衙后堂……是官府,官府的人找到了她。
月明垂着眼从混沌中理出了些微的头绪,移目望向那男子,“……你是?”
男子微笑颔首:“都察院御史,柳昭。”
原来他就是那位钦使,都说五十少进士,似宋涟那般少年及第的,多少年才出一个。
月明不曾想到此人竟也这般年轻,不由怔了片刻,脑中又浮现日间所见县衙那乘八人抬的大轿以及这一路所见的饿殍。
灾民困顿至斯,这位御史却还一味地讲排场,月明心中便不大瞧得上此人,潦草拱手道:“敝姓袁,单名一个止字,多谢大人相救。”
前番在北境因一个“林”字引出许多猜测,吃一堑长一智,她这回干脆胡诌了个毫不相干的名姓。
正要询问今日草屋中发生的事,柳昭已经先于她开口:“袁大夫不必客气,医者一念之仁,险些为歹人所害,幸而衙门的人去得及时,只是到底令那首恶逃脱了,县衙中人正尽力搜捕,若有消息,某定遣人相告。”
这份看透人心的本事令月明认真打量起此人,对上那双含笑的凤目,方觉他眼底云遮雾罩。衬着苍白的面色,难免令人想起过慧易夭一类的句子。
她“嗯”了一声,忍不住多嘴提醒:“大人身上的病症,需得尽快医治。”
柳昭并不惊讶,回以淡笑:“不劳费心。”
“含光!”回廊的拐角处忽转出一人,高声阔步朝这边走来,语带戏谑,“好哇,御史大人在这里躲清闲,教我好找!”
走近了,月明才看清那人年纪已近而立,方面红唇,端的是一貌堂堂,威严正气。想必便是新任的知县了。
柳昭果然笑道:“这位是陆知县。”
陆翀这才注意到廊下还立了个人,不待月明行礼,他尴尬地清咳两声,“本县正好有话要问小大夫,夜深露重,里头说话。”说完径自向书房去了。
月明将日间之事尽数相告,才在下首坐定,便听陆翀问道:“袁大夫在外头可有什么仇家?”
月明迅速在脑子里把十几年来做过的亏心事尽数过了一遍,起身认真道:“草民初来汀州,尚不及与人结仇。”
柳昭瞥她一眼,微微一笑,移开目光。
“这便怪了。”陆翀道,“如今灾民遍地,那赵六既与你无冤无仇,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将人从县衙门口骗过去呢?”
月明不由蹙起眉,陆翀不去审赵六却来问她,多半是赵六跑了。可她也想不明白赵六的意图。
柳昭道:“那对母子可审过了?”
“嚯!正为这个找你呢!”